加里看他带着双不知道什么皮的精致手套,下意识缩了缩脚。
“别动,我按一下,告诉我痛不痛?”
这地方叫第一跖趾关节,刚一按下,加里就露出了明显的痛苦表情。克拉夫特松开此处,一路向上按去,直到脚踝都有痛感。
“关节沙。”他说道,这是痛风在这个世界文登港这边的别名,因最后尿酸在关节里凝成痛风石,发炎破溃后挤出的东西形似沙粒和小石而得名,“最近吃了些什么?”
港口城市里不少见,饮食中大量的海产品,加上喜饮啤酒造成的嘌呤增多,代谢产物尿酸不高都没道理。
这次加里的回忆时间很短,稍加回想就做出了回答:“面包,一些便宜的鱼,还有我妻子在海边捡的贝壳之类的。”
“少吃海里产的东西,多喝清水,别喝啤酒。主食最好要改过来。”没有对症药物,只能从饮食调节方面下手,多少能有所控制。
得到了回答的加里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木然地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暂时没有。”当然有,只是现在没有,我也没有。
按习惯,有点洁癖的克拉夫特迫不及待地想摘下手套丢进大黄垃圾桶。正想动手,却发觉这里不是医院,手上的也不是一次性橡胶手套。
他右手伸在空中,左手夹着记录板和笔,向卢修斯求助道:“给我一小片亚麻布,谢谢。”
擦完手套,把亚麻布丢进旁边垃圾堆里,克拉夫特转回加里面前,正要交代他饮食控制,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事完全没道理。
在文登港,部分廉价鱼类和随处可见的贝类属于码头重体力劳动者最划算的蛋白质和脂肪来源,如果要去找个替代,或者干脆只靠大量淀粉类食物,哪怕是黑面包,好像也不太现实。
“多喝水,我下次还会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我。”在最后一块空白上写下“关节沙”的缩写,克拉夫特告别加里,带着卢修斯向隔壁棚屋走去。
真是糟糕,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他这么想着,敲开又一扇门。
这项艰难的工作直到傍晚才得以停歇,紧密排列的小段信息集满了一小叠纸。
两人回到克拉夫特的新居暂时歇下,换掉黑袍和鸟嘴面具,去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缓解一天的疲惫
照例每人一份烤鱼,蔬菜浓汤,还有相当不错的白面包,克拉夫特自己默认的合理晚餐,营养丰富、分量适宜。他喝了口汤,开口道:“我们过两天再去查一次。”
“那么短,估计和今天一样不会太明显吧?”刚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的卢修斯差点没吐出来,他又不是克拉夫特这种久经锻炼的人,哪怕步行居多,大半天下来也是很累的。
克拉夫特推开汤碗,回忆今天整理的几张纸,感觉胃口全无,回去得把它们变成颜色区分的平面图,还有更多他对自己的要求。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经验,卢修斯。我指的不是徒步在盐潮区跋涉一整天,而是说整理一种新物质大规模致病的案例。”
那些名字后的数字是给记忆中每个棚屋的编号,他试着把收集的信息对应到脑海中的地图上。分布不是很均匀,不过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要频繁地采集信息,用这些东西描述连续的发展过程,记录结局,寻找一些普遍规律,并总结出应对措施,为以后面对这种状况做准备。”
“以后?”卢修斯听出了言外之意,“你觉得以后还会有很多这类的事情,多到需要专门整理一个门类?”
“不如说你怎么会觉得这事快结束了?”老板端着卢修斯那份烤鱼过来,克拉夫特停止了话题,“反正就先这么做吧,有永远比没有好,需要我给你发一份工资么?”
“算了吧,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卢修斯捧起烤鱼狠咬一口,由于有人请客,这是吃的第三份了,配蔬菜汤解腻,他可能能把劳动付出都吃回来。
他大口咀嚼,吃了一半才注意到克拉夫特面前的食物没怎么动,“你不饿吗?”
“哎,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靠在椅背上,克拉夫特叹了口气,“我觉得有的东西不是我能治好的,或者说医术再怎么精湛也没用。”
“你说哪个?”
“不是哪个,有大有小,本质上都差不多。我完全能理解其中阻碍非我一人能去除,但还是经常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今天说话特别有学院里搞哲学那帮人的味道。”卢修斯放下啃光的鱼骨,“不吃的话有考虑过给我吗?”
“算了,吃饭吧。”克拉夫特也尝了口烤鱼,味道正好。一天的工作由聚餐开始,又由聚餐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