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距建康不远,王羡打算先将她送往丹阳,一来是若有万一方便照拂,二来或许也存着“灯下黑”的用意。
但以防万一,慕朝游还是决心绕行远路,先去吴郡,等到了吴郡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方才那特地走进船舱提醒她的男人,正是王羡特地为她配备的死士之一,姓孙,称孙大。
慕朝游放下书,摸到袖口短剑,想了想,仍不放心,又去从榻上取出一副弓箭,触摸着弓柄微凉的触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战斗果然便在顷刻转瞬之间!
慕朝游摸着弓箭静坐了一会儿,船舱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四面传来喊叫戒备之声。
“有敌袭!!”
“来了!!”
“是水贼!”慕朝游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引弓而起!孙大冒着雨忙推门入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疾声说:“娘子!外面来了水贼!娘子且待在船舱里勿要四处走动!”
慕朝游刚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被他这一句话给逼退了回去,皱眉说:“你们当心。”
孙大:“小人晓得!”一点头,又拨了几个人护卫,大踏步地推门出去了。
慕朝游攥紧了掌心弓木,定了定心神,她也知晓轻重缓急。
穿越之后她虽然特地学会了游泳,但毕竟不如本地人熟谙水性,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船上水战。雨天夜黑,她冒然出舱,未必能帮得上,说不定反成累赘。
雨线倾斜而下,耳畔风急浪吼,四面风雨声混杂着喊打喊杀声源源不断传来。
自己一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独坐船舱的感觉实在不太好,慕朝游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转头问身边的那个护卫:“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这十几个死士个个训练有素,按理来说,寻常水匪,战况不致如此胶着。
那护卫明显也料到这点,略一犹豫,“娘子不要动,容小人出去瞧瞧。”
慕朝游便又耐心等了片刻,可当那护卫一去不复返,船舱上方不断有“笃笃”箭雨入木之声传来时,她心里一个咯噔,终于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
她身边留守的那三个扈从俱都变了面色,“娘子!不要出去!”
雨水与江水的腥气中,不断泛起一股淡淡的人血的腥甜。
慕朝游不假思索:“诸君为我在外拼杀,我又怎能安心!”说完便也不顾这几人阻拦,举着弓箭大踏步冲出了船舱。
刚冲上甲板,夜雨便如跳珠一般当头打来,四面当初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茫茫的夜雾冲淡了人影,遥遥望去,只见十几只小艇如幢幢的鬼影般融化在墨色里,将航船团团包围。
船板上扎满了乱箭,似乎才经历过一轮的急射。慕朝游一脚深一脚浅踩在黏腻的血泊中,偶尔踢到一具横卧的尸体。
她一颗心霎时间直入谷底,这个战况怎么看都不太妙。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好不容易拉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娘子怎么出来了?!其他人呢?怎么看顾娘子的?!”
很快,孙大便闻讯而来,一见她急得变了脸色:“娘子怎么出来了?”
慕朝游没解释,只追问说:“战况如何?”
孙大咬牙:“有古怪——不太妙,娘子这里不能待了!我已放下数艘小艇。若有万一,数船同发,先掩护娘子离开。”
慕朝游:“这茫茫江面,风高浪急,水下暗礁无数,四面都是敌船,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间,对面船头影影绰绰的,似乎又是一轮举弓齐射!
危急之际,慕朝游面色一变,抄起身边几个木桶挡在身前。
待又一轮箭雨过后,甲板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慕朝游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用看也知道,她身边之人已所剩无几。
而对面船只似乎也知晓两轮齐射之后,她们这边已然死伤惨重,迅速收紧了包围圈,准备登船。
慕朝游掣剑而出,一剑准确地洞穿了来人心肺,一路且战且退,越战心里觉得不对劲。
孙大说得没错,这些水匪训练有素,招法也有迹可循,绝非寻常乌合之众。但此时,孙大早已无暇他顾,登船的水贼已将几人冲散。
跳水是行不通的,不要说四面都是敌方小艇了,在这个风雨天气跳水无疑死路一条。
慕朝游略一思忖,仗着身形瘦弱,借着夜色的掩护,专门找船上那狭窄逼仄的地方藏,一路悄悄逼近对面船只。
因对方靠船过来,她也得以看清楚了一些对面船上的光景。
只见其中一艘小艇,被两艘小船掩映着,艇上人数最多,团团呈护卫之势,夜雨太急,江上浪大颠簸,慕朝游隐约可见一抹被人群包围的缥色人影。
很明显,那人正是首领主谋。
微苦的雨水沿着脸颊落入唇瓣,慕朝游含着点夜雨,握紧了被雨水淋得冰冷僵硬的手指,缓缓取下背上弓箭,像伏在夜色里的一只豹,寸寸绷紧了肌肉,弓开如满月。
耳畔不自觉浮现出昔日王道容一字一句,谆谆教导。
她蛰伏在黑夜里,近乎与墨色融为一体,耐心地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对面船头火光一晃,人影错落,正露出那颀长的淡青色人影,昏黄的光惊鸿一瞥间照亮清俊侧脸。
少年乌发雪肤,青眼红唇,正压着浓长眼睫,有些淡漠模样对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
这个眉眼除了王道容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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