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总闷在家里,王羡觉得郁郁,他心里想着事儿,也不耐留在京里继续和那些人纠缠。不若趁此机会出去走走,权当给他们仨放放风,散散心了。
王道容没有反对的意思,跟官署告了两天假,告不告也是无所谓的,天太热,那些个世家子弟基本上个个明目张胆缺席,他在其中倒算是清流了。
张悬月得了消息,喜出望外。一早就兴致勃勃地吩咐人整治行装,又拉着慕朝游跟藕花几个问她穿哪一套衣服好看?哪一套都无法抉择,便索性都带上了,力图每日换着穿不重样。
有那天晚上的前车之鉴,慕朝游想了想,只多带了些符箓。
翌日一早,一大帮人便浩浩荡荡地直奔地处钟山的避暑别业。
小半个建康的世家子弟此时都窝在钟山消夏,山上也圈了猎场出来,供人闲暇时骑着马走一走,碰上什么野猪野鹿的射两箭打发打发时间。
钟山树木郁郁葱葱,深山浓翠,王家别业临溪而建,涧水周流,屋后更在栽种了好大一片竹林。
慕朝游放下行装,推开窗子,两眼里所见的是青山迢迢,两耳听得是松风如涛,鸟惊落花。
就连早就习惯空调冰箱等现代方式消夏的慕朝游,都忍不住感慨了一番此地景色之清丽幽冷。
好不容易出来玩这一趟,张悬月干脆也给慕朝游几个放了个假。
小蟹呼朋唤友,叫上慕朝游和其他几个婢子聚在廊下玩投壶。王羡路过觉得有趣,也停下脚步站着看。
王羡投壶百发百中,小蟹几个婢子都是知道的,不住笑着闹起来,撺掇他一起下场来顽。
“郎主投壶百发百中,何故只远远瞧着呢!”
王羡只含笑不语,直到轮到慕朝游时,她把控不好力道,又飞歪一只箭矢。
她没怎么玩过这个,不太会玩,基本上十投九不中。
王羡看她笨拙,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着走上前说,“哪里有你这样投壶的呢?”
“你站过来一些,对就是这样。”王羡自然而然地虚虚环住她,手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力。
他有点孩子脾性,原本顾忌着还有小蟹几人在场,只莞尔笑着从旁指点。如今看着看着也不住有些技痒,便也忘记了那些个规矩虚礼。
小蟹几个都吃惊,不敢多发一言。
慕朝游万万没想到王羡众目睽睽之下就作出这般亲昵的姿态来,她一时间推开也不是,顺从也不是。
回眸见王羡神情认真,目光专注而单纯,并不含任何旖旎与暧昧的心思。
“你的手太用力了,没关注,放松一些,身子不要绷太紧。”
他身姿挺拔高大,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落在她肩颈痒痒的。说话时嗓音嗡嗡地在震。
慕朝游一时推开他也不是,顺着他也不是,有点儿不自在地屏住了呼吸,王羡胸膛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夏衣滚滚而来,残存着人体的温度温热松香,浸染了她的衣裙。
“你瞧。”
她一愣神的功夫,箭矢“咚”地一声便中了。
“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一击即中,王羡自己也有些得意,眉弯如两道长长的月牙儿,眼间飞扬着一段少年般轻狂风流。
慕朝游回头正好瞥见他含笑的双眼,红润润的唇瓣。
王羡低头也看到她,他的唇瓣险些擦过她的额头,王羡一愣,一时间有些动情,“慕——”
话到嘴边,眼前蓦地闪过王道容的脸来。
凤奴。
王羡一下子清醒过来,再也没了投壶取乐的心思。
慕朝游正意外王羡何以突然变了一副脸色,却见他面露踌躇之色,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屏退了小蟹及左右。
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了。慕朝游捡起地上的流矢,想了想,主动问说,“郎君屏退众人有何见教?”
王羡苦笑:“果真瞒不过你。”
慕朝游见他神情沉凝,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到王羡顿了一顿,方才沉吟说,“娘子也知晓我就这凤奴一个儿子,孩子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素日里也不爱和我亲近。我也不晓得他日日都在想些什么。
“娘子与凤奴相处也算有些时日了。不知娘子以为他这个人如何?”
慕朝游眼皮一跳!她没曾想王羡酝酿半天就为问这个,他难道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她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王羡神色又并无异样。慕朝游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羡平常虽然一副与王道容不太对付的模样,前日又大吵了一架,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心里还是很牵挂着儿子的,只是羞于启齿,不善表达,是个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
慕朝游拿不准她在王羡心中的地位,不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说他儿子的不是。可要又不愿违心去说王道容的“好”。
因此,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她思忖的瞬间,王羡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凉了半截!
——凤奴的确年轻貌美,她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好半晌,慕朝游才斟酌开口说:“小郎君是天人之姿,但神仙站得太高,离凡人太远,便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了。”
事到如今,她唯一心服口服的便是王道容的美貌了。
王羡一怔,眼见慕朝游双眼清明坦然,没任何少女怀春时的忸怩矫饰之色,他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王羡是个鬼灵精的人物,一下便听出她这是在说王道容眼高于顶呢。
王羡心情很复杂,他竟隐约松口气,有些卑鄙的庆幸,“凤奴他平日里为人处事确实矜傲了点,是我将他宠坏了,他性子太傲,容易得罪人,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