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乎意料的体贴令她微感诧异。
没等她开口,王道容的视线便落在了她额角,清冷的语气中含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温柔,“还疼吗?”
男人正是如此。不爱时视你如敝履,此前三番五次取血也未曾见他真心关切,她额角上的伤初时疼,现在只余淡淡的麻痒,而与这两年来曾受过的伤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慕朝游没有回答,王道容不知是误会了什么,略一思忖,恭谨有礼问,“容可能入内?”
她回答不回答其实没太大区别的,“礼”只是包裹他本性的表象,就像男人在床上仍要彬彬有礼地问一句,“容可能入内?”
结局已经注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道容的动作比慕朝游想象中得更快,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了清凉而有异香的伤药。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拔出瓶塞,认真地往指腹上蘸了点儿,打着圈轻轻地在她额角抹开。
药膏清凉,在肌肤上化开时淡淡辛辣,慕朝游不是个爱喊痛的性格,她不住僵了一下,痛楚闷在了肚子里,他便极敏锐地觉察到了,袖手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情变化。
“抱歉,接下来,容会轻一点。”
一盏青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为王道容瓷白的肌肤蒙上了一层釉质般细腻的光泽,他鼻梁挺翘,眉唇月淡,漆黑的眼睫纤长如飞火的蝴蝶,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着。
他一边涂抹,一边轻声说:“我父亲他性子轻浮,今日言行失当,举止癫狂,但他性柔心善,人并不坏。”
“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莫要往心里去,好好睡一觉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隔几日……”王道容顿了顿,可能也觉得言辞荒唐,“我再正式引见你二人见面罢。”
这个时候,慕朝游终于意识到从王道容进门起,一直在她心中萦绕不去的古怪感到底因何而起了。
王道容难道以为她是看到他爹果体,被他冒犯辣了眼睛?
慕朝游其实压根就不在乎这个,现代人谁没见过衤果男?倒是王道容之前又教她摸鱼,又在这种地方莫名体贴让她感到有一点惊讶罢了。
比起关心王羡的衤果体问题,她更在意的是王羡竟然就是王真,是王道容的父亲。
如果说之前她自以为已经走进绝路,眼下无疑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王道容对上她清凌凌的眼,想到她一定也瞧见王羡那处的狰狞。
那其他人呢?
男人就是用这样丑陋的东西伤害她吗?
他心底忽然涌生出一股恶心、妒忌与怜惜,痛惜混杂在一起的莫名情绪。
王道容紧攥住了药瓶僵坐在原地,浅匀吐息,努力令自己不要再多想。
“我稍后还要回屋去拜见他,”他僵硬地说,“”你今夜不用出来了,余下由我安排,好好休息。”
—
王道容一走,王羡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剎那间精疲力竭。他勉力穿好衣服,系上腰带,走出汤池,回想方才情形,仍感到说不出来的惊讶与荒诞。
他没有回正屋,而是漫无目的地,迷惘地,在庭院里慢吞吞走着。
慕娘子怎么会在他家里当侍婢?王道容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王羡一时费解。
他想到慕朝游,又想到她额角的伤。想到这里,王羡忍不住停下脚步,心中惴惴不安,她一定吓坏了罢?自己不着寸缕出现在她面前,儿子又冒冒失失地一头撞进来。
他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抓了个洒扫院子的侍婢问清楚了慕朝游的住处。
门半掩着,屋里点着一盏灯。王羡近到房前,就局促地停住了脚步,看看他这个时候的模样有多狼狈,衣衫不整,头发也没束,一握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下意识地偷觑了一眼屋内的光景,只看到她一人,不由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点儿猥琐。
忙不迭地移开视线,屋里的少女却似有所觉般地,惊讶地抬起眼朝他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