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月不住笑,“郎主正值壮年,容貌又生得昳丽,身边却只有我这一位老人服侍,难道不心动那些青春正好的女郎?”
王羡一顿,忍不住想起慕朝游来。
他这回去得太久,已经许久未曾再见过她,也不知她究竟如何了?
他这回动心,正如老房子着火,心里头轰轰烈烈,绵延不绝,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他这回去会稽,未尝没有想借着此事散散心,郑重考虑一番的意思。
未曾想在会稽的那段时日,思念竟不减反增,他日日夜夜念着她,一闭上眼就忍不住要想她近来可好?身体可康健?前段时日黄梅雨,他老怕她着凉。风寒可是能要人命的。如谢世秀,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可也正像他方才回复张悬月的,她妙龄正好,何不寻个鲜嫩青春的俊俏小郎君呢?
张悬月也不意外王羡的回答。十多年相处下来,她心里清楚这人与人相处,尤重一个“情”字,甫一见面便滚成一团,绝非他的个性。
她便不再多言,转而问他要不要沐浴。
王羡这一路舟车劳顿,才见了王道容,便来了松云院,一身风尘,浑身正难受,他是个喜净的性格,当下便点了点头。
热水是慕朝游等人一早便烧好的,张悬月吩咐下人准备下去。
想了想,又叫住了藕花,“郎君刚回来,身边缺不了人伺候,阿酥灵巧,你去把阿酥叫过来,再带上小蚌,去郎君身边候着。”
慕朝游就这样被藕花匆匆叫出来,给她的理由说是要去伺候郎主。
慕朝游一怔,觉得奇怪。松云院里哪个近身伺候的侍婢过去不比她更适合?怎么偏偏把她提溜出来?
见慕朝游纳闷,藕花却轻笑了一声,扯了她到一边低声说:“恭喜你,娘子是信任你抬举你呢!你平日机敏,也没少在娘子近前伺候。
“到前面伺候郎主可不比在这里扫地烧水要强?!
“咱们郎主平日里也是个爱吃的,今日劳顿,都没吃什么东西。郎主有什么想吃的你记着,若你将郎主吃喝伺候好了,荣华富贵是少不得你的了。”
慕朝游没真被这一席话冲昏了头脑,但见除了她仍有藕花、小蚌等七八个侍婢在侧,倒是合情合理。她没瞧出什么异样来,便暂时抛下不解,匆匆洗了个脸收拾了一番跟着人去了。
张悬月压根就没指望王羡见到慕朝游的第一眼,就能神魂颠倒,不可自拔。若真如此,她反倒要不安了。
今日不过试试水,拎到跟前认个脸。她忍不住在屋里兜了一圈,拎着扇子又往榻上一歪。
正在这时,菱花来报说是王道容求见。
张悬月吃了一惊,赶紧把人迎进来。
王道容羽衣玉冠,清逸绝伦,神秀焕彩,一进门,冲她略略颔首,“张娘子。”
张悬月知道他不是来看自己的,便道,“你父亲舟车劳顿,我叫人烧了水,伺候他沐浴换衣先。”
王道容没吭声。他方才才与王羡就近来朝居变化密探了小半个时辰,该说的都已说尽了。
对于王羡,他自认没有那么深厚的父子亲情。特地跑这一趟,不过是虑及慕朝游正在张悬月身边伺候。他当日一气之下,命慕朝游进府做他贴身侍婢,其实事后便已经后悔。
他仍是要娶她为妾、为妻的,能否成事王羡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今日是慕朝游与他生父初见,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只是他不好直言相告,只得与张悬月寒暄了两句。张悬月请他喝茶。
王道容呷了口茶水,捧着茶盏,委婉开口,“容昨日在水云园遇到了娘子院中侍婢。”
张悬月不意他提起阿酥,讶然说:“你说阿酥?”
王道容颔首,淡淡道:“容前些时日苦夏,食欲不振,那个婢子厨艺倒是颇合容的胃口。不知她可在此处?”
王道容神清气和,张悬月也未曾多想,“阿酥办事机敏,你父亲回来身前少不得伶俐人,便叫她跟藕花那几个婢子过去伺候了!”
话音刚落,王道容神色遽变,霍然起身,面白如雪!
——
而此时慕朝游正站在室内,隔一道水晶帘,跟藕花、小蚌诸婢等待着汤池内沐浴的此间主人——王羡的吩咐。
南国士族生活奢靡,主人洗沐时身边七八人侍候在侧也不过寻常。有人搓背,有人奉香,有人落花,有人弹琴怡情,有人捧着盛放冰镇瓜果的金盘,还有那捧着衣巾管帽随时等候在身边为主人更衣的。
王道容私下里生活靡费,但王羡不太喜欢这些。
毕竟是张悬月好意,他不便回绝。一进了汤池便叫人都退到帘外听命。
慕朝游捧着衣冠,双臂发酸,渐渐有点捱不住。
周围白雾缭绕如云丝缕游动,兰麝香雾浸了水汽,沉闷溽热的空气让她觉得愈发不适。
她偷偷活动了一番关节。又纳罕又佩服地瞧了一眼身边站立如松的诸婢,个个身段风流,乍一看弱不禁风,竟然个个都能巍然不动站上小半个时辰。
那位王羡公在汤池里泡了半天,久到慕朝游忍不住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缺氧昏倒在了澡堂子里的时候。
那位大名士终于姗姗发话了,“劳你们等候多时,进来更衣罢。”
慕朝游微微一怔。王羡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汤池后面帮忙烧水,隔着一道水晶帘也无从得见他庐山真面目。
她只觉得这嗓音出乎意料的柔和、熟悉,有种少年般的清亮。
但已来不及多想,只得匆匆捧案跟着其他几个侍婢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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