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安慰老吕,叫他不要担心,“或许只是开业前几日的噱头。”但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
“唉。”老吕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两人回到店里,客人都被旁边的酒楼拐去了,店里冷冷清清,萧条得很。
慕朝游心跳得剧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她百思不得其解,王道容此举无非是打算挤压她的生意,掐断她谋生的来路。可是她不惧怕这个。之前王道容和顾家主动赠礼足可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如果,她有钱无处花呢?
想到这里,慕朝游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啊”地跳了起来!!
老吕被她唬了一跳。
慕朝游却来不及解释,急急地跳下了食肆短阶,伸手拦了一辆车往集市而去。
果不其然,一连问了数家买卖面粉的店面,都被告知面粉已经售罄。
可她分明亲眼瞧见晚她一步的顾客买了面粉回家。
是售罄还是独独不卖给她一家?
不论她如何质问,这位店主却始终摆手,不肯退却半步。
非但如此,甚至还转身递给她一个眼熟的漆盒。
瑞鹿纹的漆盒,打开一看,底部仍压着一张淡红梅色的花笺。
隽永明丽的小楷,墨色清淡。
“朝游。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三日之后,容在和丰楼设宴以待。
“王芳之。”
紧捏着这张花笺,慕朝游恨不得直接掏出袖中的短剑冲到王道容的面前,把他的头割下来,丢到脚底踩个稀巴烂。
或许他并不是想断她生计,他只是要亲手摧毁她的事业。
足足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了口气,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只剩下淡淡的紧张的余韵。
她走出屋,席地在堂屋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晚风是燥热的,阶旁的兰草在晚风中摇曳,石阶坐久了有些阴凉透入人体肌。
反复劝慰了自己几遍,慕朝游双手抱膝,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缓落的一轮红日。
霞光铺海,半轮红日就这样沉入海里去了。
王道容这第一波攻势,无非是想逼她低头。却反而激起她的愤恨,又从愤怒中催生出一股鲁莽的犟劲儿来。
如今她愤怒倒是不愤怒了,只恨不得生啖其肉罢了。
她偏不低头。
那就来看看吧。
看看就算是蝼蚁,单凭一腔热血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
那张字条被慕朝游直接丢进灶膛里烧得一干二净。三日之后,她并没有如王道容的意赴那场约。
南国视为官不治政务为高雅。
王道容白日里倒是照例去了门下官署点了个卯,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早退了出去。
当初他猜中了陛下心思,以退为进,果然被陛下欣然摘了司灵监监正一职,调往门下,迁给事中,品第五,只不过给事中无常员,注定清贵而清闲无事,这也正合他目下以静守动的处事原则。
邓浑之死,令王道容顺水推舟退了顾家亲事的同时,也摘了市令的官帽。南国市令地位卑下,多为寒门充任,也方便他安插人手。
事后,他曾特地请了建康令一顿酒,借此打通了与建康令的关系。
这本是当日随手布下的一枚闲棋,是为防止邓浑之事重演,护她经商平安无恙,今日正可为辖制。
出了官署,王道容叫来市令,又提点了几句,这才从容不迫地回到了和丰楼,独坐阁楼,等待嘉宾。
从日出等到日暮,也未等到慕朝游现身,阿笪都有些慌了神。王道容却眉目不动,心平气和。
酒楼老板小心翼翼找上来。这家酒楼早在三月之前就改换了主人,成了王道容名下的置业。
看着面前的小主人,老板面露难色:“郎君……店里要打烊了,外头晚上不安全,郎君是索性留宿呢还是小人派些人手护卫郎君回去?”
“我就不留了,这些天辛苦你了。”王道容略一颔首。
阿笪见机便又摸出一锭金子出来。
老板双眼微微一亮:“郎君这……白日里才送了钱来。”
王道容言简意赅:“这是单独给你的赏钱。”
他掀帘出去了。
阿笪忙举步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回头说:“机灵点儿,干得好日后的赏钱少不得你的!”
月升了出来。
这些天建康城内游荡的行鬼渐少,大街上也有了几个大胆的人影。
王道容素来是不在乎这个的,他慢慢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银色的月光照亮他白玉般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