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室内,正瞧见王道容搁手在琴徵上,少年白衣逶迤,如入定一般,静悄悄地坐在幽暗的帘内。
断裂的琴弦深深地勒入指腹,淌下一串晶莹的血珠。
任由指腹下的鲜血,蜿蜒而下,渐红了琴案。
朱槿难免心惊肉跳:“郎君。”
王道容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他一双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幽幽地瞧她,“你过来。”
朱槿心里几分紧张,几分担忧地走上前。
下一秒,王道容血迹斑斑手指便已牢牢地扳其她的下颔
朱槿心乱了半拍。她们是王家的仆役,虽然王道容没收用过她们,但于情于理,她们都是他的人。
王道容微凉的目光端详着她。
若论容貌,慕朝游远不如朱槿。
……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缘何执着在慕朝游一个人身上?
王道容想不明白,松开手将朱槿推开了。
朱槿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扯了被子,缓缓地从头盖到脚闭眼睡着了。
——
第二天慕朝游扶着脑袋醒过来,见到一脸憔悴的谢蘅,她愣了一下,掩饰不了惊讶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竟没走吗?”
谢蘅没着急回复她,多留意了眼她的神态,见她精神状态不错,这才松口气。
一晚上下来,少年白嫩的脸蛋也熬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谢蘅轻描淡写:“我不放心你……”
身上累是累点,但能与慕朝游共处一夜,他心理上大体来说还是十分满足的。
慕朝游一愣,谢蘅这话说得已经足够暧昧,对于他俩之间的关系来说不可不谓越界。
饶是她也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不敢深思,怕自己多想。
更何况她正在病中,思维迟缓,又满脑子惦记着她跟王道容的那笔烂账,因而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留意那些风花雪月的。
他留在这里委实不像话。
人毕竟照顾了自己一晚上,正当慕朝游使劲儿琢磨着要怎么得体得跟谢蘅道个谢再顺便送客时,谢蘅忽然抬起手。
慕朝游大吃一惊,皮肉一寸寸绷紧。
谢蘅却十分敞亮自然地伸出手背,试了试她的额温,“好像没那么烧了。”
慕朝游回过神来:“是……是,多谢郎君昨日照拂。”
别看谢蘅脸上憋着个风轻云淡的劲,其实心里也紧张,指尖都是抖的。
指腹下的触感,光溜溜的,阳光下,谢蘅细细看她,她年轻,秀气,肌肤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远胜于这世上最漂亮的,最顺滑的丝绸。
指尖残存的触感,让他觉得慌张,忍不住把手指藏进袖子里。
原来女人的皮肤碰上去是这个感觉,光滑的,干燥的。跟他所想的恶心,黏腻的感觉全然不同。
他像是以手试火,忍不住一触再触。
慕朝游的心里却全没有这样旖旎暧昧的心思,昨天才在王道容跟前跌了个大跟头,她现在简直畏情如虎。
男女之间那点暧昧的,微妙的气氛,一旦置身其中,不需言语,彼此之间亦能心领神会。
慕朝游隐约觉察到谢蘅对自己的非比寻常,她没有任何人被追求时的兴奋、自得,心里反倒微微一沉。
如果说昨日王道容的教训,让她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不必拖延,不必容情。
慕朝游闭了闭眼,心底鼓足了一口气,“谢蘅。”
她叫他,声音里的认真令谢蘅不由一怔,心底咯噔了一下。
慕朝游睁开漆黑敞亮的双眼,认真地与他对视,“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你就当我是病糊涂了,或者是突发奇想吧。”
“我在想,人其实也没必要成亲的,每个人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也要孤身一人离去,没人能陪你走过降生与死亡,在死亡面前,人注定是孤独的。”
“我这几年……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考虑成亲生子。我知道未来的事不一定拿得准,但至少当下,我是没喜欢的人,也没心情考虑这些的。”
谢蘅是个聪明人,她话音刚落,慕朝游就清楚地看到谢蘅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心里微感歉疚,却不得不说。
谢蘅沉默了一下,面色犹白,神情却很郑重。
少年苦笑说:“蘅明白娘子的意思。”
“蘅留在娘子身边别无所求。只是娘子曾救过我的性命,我实在不忍见娘子身边无人照顾,自当竭尽所能以报救命之恩。”
“而芳之……”谢蘅说到这里,良心促使他顿了顿,但私心又促使他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芳之又是我之好友。”
“虽不知芳之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但身为好友我总要帮忙描补一二的。”
谢蘅把话说得这样圆满,慕朝游就是有心保持距离也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