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虽说看上去清减秀美,但身高腿长,实打实的超大号,慕朝游一时吃不住力,身形微微一颤,她忙深吸一口气,咬紧牙,颤巍巍地撑住了。
王道容险些被她颠飞出去。
他还是觉得她太勉强,想要下来:“你还好吗?可撑得住?”
“还是将我放下罢。”
“少废话。”已经将人背上来了,慕朝游绝不可能中途而废,“我先背你离开这里再说。”
她难得强势。
或许是受了伤,身体虚弱,实在没有力气之故,王道容再次沉默下来。
慕朝游一深一浅地踩在草丛里。
王道容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前路,眼前只是一片摇摇晃晃的黑。
他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沙土、汗水,并不好闻。
他的手抚着她的脊背,仔细感受着,她的身躯佝偻成矮小的一团,肩脊瘦弱,伶仃的,颤悠悠的,却硬生生撑起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顽强力量。
汗水很快便浸透了她的后背的衣裳。
五月份的天,夜里的空气都是溽热的,他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滚透。
隔着布料,两个人湿热的肌肤令人心悸的紧贴在一起。
这样瘦弱的身躯,怎么会有这样顽强的力量,又怎么会有那样不屈的傲骨?
王道容想得出神,没了生息。
直到一声细微的泣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怔了一怔,有些惊疑不定,“朝游?”
她听到他微弱但仍然温和的嗓音,这才松了口气,忙眨眨眼,努力挤出眼里的泪水,“我没事,你别睡,一定要坚持住。”
可是她如今的模样,却好像比他更狼狈。身下的女人宛若被汗水压弯的稻谷。
王道容心尖抽动,倏地像被一根针刺穿了心肺。他叹了口气:“放我下来吧,这样你我都走不远的。”
可她不许。
王道容再度安静下来,心在这时又好像被泡在酸水里。他想不通她执着的原因,心里却蹿升出一股怜惜之情来。
他踯躅半秒,指腹抚上她的鬓角,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本心,缓而有力地替她揩去了鬓角的汗水。
湿热的汗水似乎透过指腹要一直滴进心里去,她双脚在打颤,一直在流汗,汗水揩了又淌下来,揩了又淌下来。
王道容竟不知一个人体内竟然有这样多的水。
王道容的童年从未感受到过母亲的温暖,也鲜少与王羡有过接触,后来僮仆将他送出去,他差点儿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大将军虽喜欢他,但那喜欢,是小猫儿小狗一样的喜欢。
大将军和司空是整个王氏最尊贵的人,他性格恣睢残忍,在他手底下,王道容与其说感受到爱,倒不如说先学会了如何讨人喜欢。
少年狡猾薄情,向来最善于叫人喜欢他,爱他。
后来他果然得到了许多爱,足够他肆意挥霍。
他看不见,只能伸着指腹摸索,一边又一边拭去她额角累累的汗水。
这一刻,说不感到震动是假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她这样走下去,难道是因为喜欢吗?他不懂,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难道,她竟还喜欢他吗?
慕朝游此刻却什么都没想。
前行的路太过漫长,成年男人沉重的身躯压弯了她的膝盖。
她无暇去多想那些风花雪月,她只是怕王道容会死在这里。
她几乎咬碎了牙,口腔里渗出血来,急促的喘息短暂地暴露了她心底的恐慌。
她很害怕,害怕王道容会死,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她腿弯发颤,双臂发抖,像是被沉重的石磨盘一遍遍舂过的稻谷,同时来自生理和心理上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压折了,压倒了。
为了救她,他已经断腿瞎眼,若是还因为这一时的恐惧怯弱连累他伤重不治。
那实在是不应该。
她只能咬着牙,咬着无形的空气,一点点将恐惧吞进去,咬得碎碎的,咽进去,化作滋养她继续前行的动力。
她怕他就此沉沉睡去,眼泪无声地淌着,故作轻松地问:“怎么办?王道容?”
王道容不解:“嗯?”
这是他第几次救她性命了?
她笑着说:“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我这么多次,这恩情我好像还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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