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位慕娘子有意遮掩自己的信息,并不愿同他吐露太多。人家不愿意深交,他也不好上赶着去逼她。如此一来,也只有交给缘分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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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夜半回府,府里的灯还没熄。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王家又不缺灯油钱,晚上日日亮着灯笼也不是件稀罕事。
慕朝游不太清楚王道容到底睡没睡。她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老阍人替她开了门,她道了声谢,猫着腰儿,悄没声地,像个小耗子一样飞快地贴着墙根往里蹿。
刚溜进回廊,迎面就撞上了道煞白煞白的身影,提着盏灯笼,索命的游魂一样静静飘在回廊上。
慕朝游一颗心差点儿蹿出了嗓子眼,脊背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炸了起来。
那道淡白色的身影,似乎觉察到她的动静,晃了晃灯笼,转过身来,乌黑的发流水一般披落在肩头,露出少年一张盈盈的,秀美的脸。
王道容提着盏灯,素白的脸上含着点儿困惑不解,“朝游?”
慕朝游一颗心这才咕咚一声落了地,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拍什么恐怖片?
虽说这个世界存在鬼物,但她从来都是把鬼物当另类丧尸看的。骨子里对鬼片里厉鬼的恐惧却从未变过。
慕朝游:“你还没睡?”
王道容摇摇头:“心有思,睡不着。”
这个点才回来,慕朝游做贼心虚,抢先往他跟前走了两步,作出知心姐姐的姿态:“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原本看王道容没提她夜不归宿的事,她还以为蒙混了过去。
孰料王道容的嗓音顷刻间响起,惊起了她一身的白毛汗:“朝游迟迟不归,容又如何能安眠?”
慕朝游讪讪地顿住脚步,瞥见王道容静静的目光。
这是在点她呢。
少年皮肤白,不是那种健康的白,是那种近乎与死人骨头的玉白,双眼又如点漆般浓黑,美艳到了极致便近乎于假。性格也是一句话说半分,藏半分,宁要七弯八拐,也不肯失了一个世家君子该有的含蓄和得体。
说自己半夜遇到一个你们王家的人,和他喝了大半宿的酒,喝嗨了忘了回来,这是万万不行的。王道容定要追问个子丑寅卯出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亲见他和顾妙妃感情甚笃,慕朝游心里像住了个青春期的少女,总想背着王道容干点坏事。
她知道王道容不一定会在乎。但她心里却好受些。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道容又适时替她解了围:“朝游回来得比往常要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慕朝游愣了一下,正想顺坡就驴,点头说是今天的鬼物比较难搞。
下一秒,王道容静凉静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若遇到什么难处,不妨告知于容。也好过一个人江边买醉。”
慕朝游吃了一惊,一颗心一下子都绞到了一起,抬起头睁大眼看着他,“你怎么?”
少年垂眸一振袖,往前走了几步,主动走完了她刚刚没走完的路。
腰间的组玉佩在夜风中撞出琅琅的清响。
慕朝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离她太近,他身姿颀长高大,能将她罩在他影子里。
王道容一路走到她面前,忽然抬起手。
她甚至都能闻到他袖间那股馥郁的茉莉花香。
他细白的手指向上,落在她发间,从她发间撷取了一团雪白的,毛绒绒的东西,递到她眼前给她看。
“是芦苇。”
王道容收回手:“朝游发带芦雪,脚下沾泥,是去了江边一趟吗?”
慕朝游:“只是去江边历练,遇到了几只水鬼。”
王道容听了微露忖度之色:“水鬼上岸之后行动多有迟缓。”
他指出了她言语里的漏洞,却又主动给她找了个台阶:“难道朝游遇到了积年鬼物?”
他抬起脸问她:“朝游,你可有受伤?”
这一连串的温和、细密的攻势打得慕朝游措手不及,几乎喘不上来气。
王道容太聪明也太敏锐,说话做事绵里藏针,像蛰伏在阴暗墙角里的的美人蛛,不动声色地就结出了一张大网,收拢着她的生存空间。慕朝游只能说:“是有些难缠。”
王道容还不放过她:“娘子出门前并未带酒,入夜之后市廛关门闭户,缘何一身的酒气?”
“是我赶在日落之前自己买的。”慕朝游终于忍无可忍出言打断了他。
“原是如此。”
王道容也终于见好就收,乌浓的眼睫垂落,敛袖退回一步,细细看了她一眼脸色。
所幸没再追问下去。
“夜深了,外面不安全,娘子若是心中苦闷,不嫌弃的话,可以找容倾诉。实不该一人深夜买醉。”
王道容说完,这才朝她敛衽又行了一礼,无不妥帖细致道:“时候不早了,容叫人伺候朝游就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