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张若兰长长的舒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头望去,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
朱翊钧笑道:“妹妹若是想听,不如再过去听一会儿。”
“不……”张若兰低头,“我也没有很想听。”
且不说对于孔孟、程朱的批判,但最后那番关于妇女的言论,张若兰听在心里,有些理解那些农夫、石匠明明大部分内容都听不懂,却总是能因为一两句话而热血沸腾。
这些思想家很擅长捕捉人们的需求,知道大家想听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将人的情绪煽动起来。
张若兰觉得,身为帝王,朱翊钧应该不喜欢,甚至抵触这些异端邪说。
但现在的朱翊钧不像小时候,情绪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
此时,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张若兰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也不敢对这些言论表现出个人倾向。
张简修寻了一处没人的石桌,拉着他俩坐下来:“虽然我不喜欢读书,但四书总是读过的,刚才那人所说实在是……”他思索片刻,才找到合适的词,“惊世骇俗。”
“卓吾先生十二岁作《老农老圃论》,将孔子的‘小人’之说大大挖苦一番,轰动乡里。”
朱翊钧和张若兰闻声转过头去,在他们身后,一名男子背对他们而坐,看此人衣着身量,朱翊钧就想起来,刚才他也在人群之中。
“卓吾先生?”朱翊钧又和张若兰对望一眼,两个人都不清楚此人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为二人解惑:“卓吾先生乃南京刑部郎中李贽。”
刑部郎中正五品官,朱翊钧听过他的名字,但也仅仅只是听过名字而已,其他的并不了解。
南京虽然都是些没多少实权的职务,但堂堂刑部郎中,没有这么闲吧,大老远跑来湖广听讲学?
又听那人道:“不过他即将上任姚安知府。”
张简修问:“姚安在哪儿?”
“云南。”
从南京外调,明升暗降。
张简修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那个《老农老圃论》是什么?”
旁边,张若兰轻拍弟弟的头:“子路篇你没学过?”
《论语-子路篇》中,樊迟向孔子请教如何种庄稼,孔子答:“我不如老农民。”
后来,又请教如何种蔬菜,孔子又答:“我不如老菜农。”
樊迟走后,孔子说:“樊迟真是个小人!上位者好礼仪,百姓不敢不敬;上位者好道义,百姓不敢不服从;上位者好诚信,百姓不敢不诚实。如果能做到这些,四方百姓拖家带口前来归服,哪里需要自己种庄稼?
虽然朱翊钧和张若兰并没有度过《老农老圃论》,但从“挖苦小人之说”便能猜出个大概。
“学过!”张简修捂着脑袋,“我是问那个卓吾先生写了什么?”
那人笑道:“卓吾先生说,孔子既然如此瞧不上老农老圃,说他们是小人,那就不要吃小人种的庄稼和蔬菜。”
张简修听得哈哈大笑,朱翊钧却不置可否。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酷爱以刁钻的角度理解经典,然后看老师脸上惊惧交加的神情。
尤其是赵贞吉,深受其害。
看来,他也早已具备了成为一名思想家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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