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大致梳理了一下,这件事发生在隆庆五年,也就是高拱掌权内阁的时期,以高阁老的个性,听到这样的事,确实能做出让人罢官回家的事,并且还不用上奏皇帝,他自己就能做主。
这个故事听起来确实很像朱翊钧近来常看的民间话本,貌美官吏与异族小娘子的艳情八卦,既劲爆又狗血,看点十足,很符合看官们的猎奇心。
就算蔡可贤和三娘子之间“同眠数夜”,那他才是被强掳而去的受害者,受害者却反倒要被言官弹劾,罢免而归,好没有道理。
他委曲求全,倒也算是为国献身,何来有辱大明一说?
“另一个说法也讲来听听。”
方逢时再一次娓娓道来:“以往,朝廷与土默特部每次和谈,总是故意要求边镇文臣亲自赴约谈判,许多官员恐怕丢了性命,不肯前往,宁可花重金贿赂蒙古士兵,免于涉险。”
朱翊钧一边听,一边想,这应该说的是嘉靖年间,严嵩掌权时期,很符合当时的官场风气。怪不得这边陲重镇如同三更天的长安街,让蒙古人来去自如。
“隆庆五年这次议和也是如此,蒙古人三分两次要求使臣亲自前去帐中和谈,文官们互相推脱,都不愿意前往。只有蔡可贤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表示不能叫蒙古人看轻我大明!”
“遂带上随从,亲自出长城,到蒙古营帐,与三娘子叙宾主之礼。”
“三娘子见蔡可贤赴约,喜不自胜。又被他的威严和胆识所折服,和谈颇为顺利,蒙古人未有别的索求。”
“蔡可贤为此作《塞下曲》十首刻于马市石上作为纪念。”
“王总督因此大加赞赏,称蔡可贤的胆略可与唐代郭令公单骑退回纥兵相比!”
与唐朝名将郭子仪相提并论,这个评价属实是相当的高,可见,这个蔡可贤绝不仅仅只是长得好看,应该确有几分军事才能。
后面的故事与前一个版本相同,有心之人嫉妒,言官弹劾,蔡可贤罢官而去。
朱翊钧问方逢时:“你是当时的巡抚,应该见过这个蔡可贤,你对此人有何评价?”
方逢时思忖片刻才道:“蔡可贤为人精敏阔达,勇于任事,而内行甚谨。”
“内行甚谨。”朱翊钧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随后站起身,“去看看他写的《塞下曲》。”
这倒是不用专程去看一趟,吴兑写下来给他看便是了。
《塞下曲》一共十首,写的的确是但年隆庆和议的事,不过,吸引朱翊钧注意的偏偏是其中一首吟咏三娘子:“宠冠穹庐第一流,自矜娇小不知愁。谁禁黑水阴山外,别有胡姬叹白头。”
三娘子亲口对朱翊钧承认了,他倾心于蔡可贤,从方逢时的叙述中,不难听出,此人也的确有胆略,也有军事才能,是边关文臣的绝佳人选。
至于他究竟和三娘子有没有“同眠树夜”,朱翊钧没问,也不是特别关心。
他更好奇的是,这个蔡可贤究竟长得有多好看,能把一个已婚已育的异族女子迷得神魂颠倒,时隔四年仍对他念念不忘。
朱翊钧看完十《塞下曲》,才听吴兑说道:“三娘子每次来到宣府,总要打听他的消息,因担心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便没有提蔡可贤被罢免一事。只说,他被调往别处。”
朱翊钧笑了笑:“你们不愧为义父义女,吴巡抚倒是了解她。”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戏谑,吴兑赶紧躬身一拜,解释道:“俺答一心供奉佛法,部落中事无巨细,全凭三娘子主持。但这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而言,并非易事。”
“以俺答长子辛爱和义子脱脱为首的势力,与她素有隔阂,对封贡之事多有不满,几次欲挑起事端,迫于俺答对三娘子的信任,不敢有所行动。”
“她帐下聚精兵数万。这些人戴铁浮图马具,然长刀大镟,望之若冰雪。”
“三娘子促使俺答封贡,坚持封贡、互市,造福边关百姓。”
“为了维护边关得之不易的安宁,臣等亦不敢懈怠,加强边防的同时,努力维系与土默特部的关系。”
朱翊钧耐心的听完,点点头:“朕看得出,这位蒙古三娘子,不但是女中豪杰,更有情有义。”
“咱们与她、把汉已经培养起了相当身后的恩情与信任,所以,朕有一个想法,也是此次来宣府的重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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