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冯保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就是养在深宫的皇帝,就算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因为没有实地看过,也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那些一辈子没出过紫禁城,只读圣贤书,从不学兵法的皇帝,有战事发生,只能根据大臣所言来做决策,一旦所托非人,那简直就是国家的灾难。
英宗就是个极好的反面教材,盲目自信,御驾亲征,最终沦为蒙古人的俘虏。
“陛下若道宣府、大同,便会经过古北口,到时去看看就明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冯保竟是忍不住想到皇太后。要是被太后知道,他在背后怂恿小皇帝到处跑,非得宰了他不可。
朱翊钧又渐渐闭上眼睛:“好,那有空去看看。”
整个蓟镇管辖的范围很大,戚继光呆在总兵府的时间并不多,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到各处军营练兵,有时还会在军营里呆上几日。
朱翊钧时常跟着他一起去,看他训练徒兵、骑兵、战车营,三军协同,各种阵法,让敌军有来无回。
他还跟随戚继光到最东边巡视山海关,虽是此一次来到此地,但朱翊钧对山海关的了解却一点也不少:“洪武十四年,太祖高皇帝下令在此筑城建关,遂成为辽东与中原之间的咽喉要塞。”
“此处依山襟海,故得名山海关。这牌匾是福建按察佥事萧显所书。他正是山海卫人。”
从第一次见面,戚继光就对他刮目相看。
当年,他被调回京城,从乾清宫面圣出来,就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拦住去路,在乾清宫的广场上,打得有来有回。
朱翊钧还是皇太子,戚继光暂时在神机营任职。朱翊钧时常招他入清宁宫,向他请教兵法、武学。
当年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少年,身份从皇太子变成了皇上。不变的依旧是他的聪颖好学,博闻强识。
戚继光说道:“从京城去往辽东有三条路,这便是其中一条。此道沿海而行,称为傍海道。”
他问朱翊钧:“陛下可知另外两条道在何处?”
朱翊钧笑了笑:“一条是过喜峰口的卢龙道,三国时期曹操北征乌桓,走的正是此道。”
“还有一条,”他看向身后的冯保,“前些日子我还与大伴提到过,正是俺答当年南下的古北道。”
戚继光说道:“卢龙道和古北道须得翻阅崇山峻岭,这傍海道最容易通行。”
朱翊钧却有个疑问:“那曹操为何不走此道,却要翻山越岭?”
戚继光笑道:“臣翻阅过附近几个县的县志,早年此道被海水淹没,到了宋辽时期,海水渐渐消退,才露出地面。但大多时候积水成泽,难以行走,到了冬季结冰才可通行。”
冯保听懂了,按照这个说法,其实就是秦皇岛到锦州一代,千百年来,海平面逐渐下降,露出陆地。三国时,这里还被大海覆盖,到了明朝,就有了傍海道。
朱翊钧半眯着眼,眺望远处:“此道虽然平坦易通行,但也十分危险。”
关外是另一个世界,蒙古、女真都对中原虎视眈眈,不断侵扰边境,如果有一天,聚居东北的女真人团结起来,大举进攻中原,必定会选择这一条道。
冯保知道,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几十年后,建奴正是攻破山海关,入主中原。
戚继光却道:“陛下不必担心,此道有三处狭窄之地,分别是永宁卫、宁远卫,和我们所在的山海卫。宁远、永宁由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将军派兵驻守,山海卫则有戚家军守卫。”
朱翊钧对他是放心的,至于李成梁,他远在辽东,天天和女真人打交道,朱翊钧要见他一面都得好几年,实在也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朱翊钧在蓟镇呆了两个月,蒙古那边都没有行动。他呆不住,准备出山海关,去辽东看看。
戚继光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蛮夷之地不读书也不讲孔孟之道,要是遇上蒙古人、女真人,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弦外之音就是,英宗知道吧,那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朱翊钧觉得自己没有英宗那么蠢,大张旗鼓御驾亲征,就差在脸上写上“大明皇帝”四个大字,让蒙古人来抓他。
但是,戚继光身为臣子,又是蓟州总兵官,担心他这个天子的安危是本分,朱翊钧也不想为难他。
若是不让他去辽东,那就换个方向,往西边走,到宣府、大同去看看。
然而,最终他哪里也没去成,因为,几天之后,蒙古那边就有了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