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身着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跪拜行礼,三呼万岁。
必不可少的仪式之后,又到了每日早朝的保留节目——吵架。
百官分成两个或多个阵营,你一言我一语,屁大点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以前,穆宗头天晚上纵情声色,第二天坐在这里神情木讷,大臣们争论些什么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觉得他们吵死了,想让他们赶紧闭嘴。
朱翊钧和穆宗相同,也不太相同。
相同的是,他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他们吵。不同的是,穆宗只觉得烦,而朱翊钧却觉得有趣。
他天生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听人吵架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大臣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有什么话从不明说,要拐弯抹角,话里有话,既想要表达观点,又怕被政敌抓住把柄。
听得多了,朱翊钧很快就能从他们的争论中分析出许多信息,谁和谁是一伙儿的,谁在以退为进,谁在浑水摸鱼,谁纯粹是个混子,他都一清二楚。
这些人吵完之后分不出个胜负,最后都得一起看向朱翊钧,要皇上做决定。
看他那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大臣们还以为他和他的父皇一样,会把事情推给内阁。
然而,他们这位十三岁的小皇上从不按套路出牌,喜欢当场做决定。
皇上还没有亲政,大家只是按照高阁老的要求,向皇上揍请,按照默契,皇上应该将此事交给内阁,由高阁老处理,这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
朱翊钧见他们脸上露出惊讶又为难的神色,就在心里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有些茫然:“怎么?不是你们询问朕的意见,现在又要抗旨不成?”
吓得一众官员赶紧给他跪下来,诚惶诚恐的喊:“臣等不敢!”
朱翊钧心道不敢就对了,面上又和颜悦色的让他们起来:“此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高拱也蒙了,是他说要皇上临朝听政,亲自回答大臣奏请不假,但没说让皇上把决定都做了。
皇上做了决定,那他做什么?
朱翊钧一直留意着高拱的神色,见他吃瘪就感觉通体舒畅。中午到慈宁宫用午膳,还把这事儿跟皇太后提了一嘴。
自从穆宗驾崩,皇太后一直郁郁寡欢,只要日讲讲官不拖堂,朱翊钧都会从东边的文华殿,穿越半个紫禁城,来到西边的慈宁宫,陪伴皇太后用午膳。
有大臣上疏建议,让皇太后住在乾清宫,方便照顾皇上起居,被朱翊钧拒绝了。
他独自在清宁宫生活了好几年,身边的太监都是当年万寿宫的老人,伺候了他十多年,哪里还需要皇太后照顾。
再说了,他还有一双弟妹,皇太后已经够辛苦了,不必为他分心。
朱翊钧一走进正殿,就看到皇太后坐在窗边愣神,深情哀婉,眼中似有泪水涌动。
虽说已经贵为皇太后,其实,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
她十四岁嫁给裕王,十多年的夫妻,尽管穆宗即位,后宫充盈,甚少到坤宁宫去,但曾经在潜邸那些年相依为命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那时,裕王没有那么多姬妾,夫妻感情甚笃。后来有了朱翊钧,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如今,相伴多年的丈夫走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想到这里,皇太后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转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朱翊钧来了,也不知在她跟前站了多久。
“母后,”朱翊钧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去眼泪,又蹲下来,把头靠在她的膝上,“又想父皇了吗?”
提到穆宗,皇太后叹一口气,又要落泪。
朱翊钧说道:“我也想他。可他已经离开我们了,咱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皇太后捧着他的脸,恍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却还是那么懂事、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