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一个人——去年回家养病的张四维。
这都半年过去了,天大的毛病也该养好了,更何况,称病只是个借口,他是要回家避避风头,免得三天两头被言官弹劾。
高拱倒了,说不得大家都要玩完,在这个关键时期,张四维也是时候回来了。
二月初,他就上了一道奏疏,以翰林院和吏部人手不足为由,要重新起用张四维,使其官复原职,兼任吏部右侍郎。
朱翊钧看到这封奏章的时候都气笑了,对冯保说道:“他以为朝廷是他们家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个张四维,一会儿要回家省亲,一会儿要回家养病,这么念家,就别出来做官。”
他把高拱的奏章丢到桌上:“想回来,门都没有,我不同意!”
冯保为难道:“这可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朱翊钧把奏折合起来,压到了一堆书本的最下方,“搁一旁不理他就是了。”
冯保摇头:“高阁老掌管内阁和吏部,官吏的任免都由他负责。”
“张四维只是翰林院学士,就算任吏部右侍郎,高拱就能做主,也不需要皇上钦点。”
朱翊钧皱眉:“你的意思是,这封奏疏不是请求,是通知。”
冯保点头:“正是如此。”
朱翊钧咬了咬嘴唇:“我不管!我不同意,张四维就别想回来。”
这几日,雪停了,太阳出来,天气也暖和了些。
隆庆在太医的悉心调护下,情况有所好转,也能下床多走两步,只是晚上的热疮始终没有结痂。
早上,朱翊钧扶着隆庆在暖阁内来回走了两圈,活动筋骨,父子俩又坐在圆桌旁,一同用早膳。
朱翊钧提起高拱要复用张四维的事情:“我觉得这样不好。”
隆庆吃了些清粥小菜,没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碗筷:“张四维是……”
隆庆有点想不起来,朱翊钧立刻提醒道:“嘉靖三十二年进士。”
隆庆接口道:“没错,入朝十八年,也算老臣了。日侍讲读,素称清谨,钧儿如何觉得不好?”
朱翊钧说道:“去年四月,郜永春弹劾他,他称病请辞,父皇不允,他又三番两次上疏,看来真是病得不轻,最终父皇怜惜他,让他回去了,还派车马护送他。”
“病得这么严重,这才过了半年,如何能休养好。张四维身体这么差,咱们把叫回来,他要是再病了,倒显得父皇和朝廷不近人情,压榨大臣,使其累倒在任上。”
冯保笑着摇了摇头:“钧儿真以为他病了。”
“我知道他没病,平日里活蹦乱跳,狗都追不上,言官一弹劾他,他就要死要活的,非得回家养病不可。”
“我记得隆庆二年,他就因为思念故乡,回乡省亲。”
“说是思念故乡,不过是因为高阁老致仕,他升官无望罢了。”
“张四维,家里做着大生意,他和舅舅在朝中为官,隔三差五不顺他意了,他就要回家休息半年,这叫什么,这叫……”他自问自答,一时间却找不出合适的词。思忖片刻,忽的灵光一闪,想起冯保说过的一个词,“这叫精致的利己主义。”
“精致的利己主义?”这词儿新鲜,隆庆没听过,反复琢磨饿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朱翊钧把冯保告诉他的解释给他父皇听:“是说,一个人在行为和决策中,总是追求个人利益,并且将自己的利益伪装成国家利益。”
“比如俺答封贡这件事,他和王崇古表现得最积极,实际就是利用这个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看起来无私又忠诚,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隆庆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停战、互市对国家和百姓有益而无害,朝廷也能休养生息,巩固边防。”
朱翊钧却道:“但此事他们如此积极,终究是有私心的。若有朝一日,国家利益与他们的家族利益、个人利益相悖,他们又当如何抉择?”
“说起来,他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