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咬了咬下唇,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也不想这么做,可你每日不是在这个娘娘宫里,就是在那个娘娘宫里,大臣见不到你,我也见不到你。”
“我想和你去爬山,你又说天太冷了。”
“太医说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可你每晚不管是在后宫还是在乾清宫,总是灯火通明,歌舞不休,这怎么算静养呢。”
“父皇,我想让你每天都能好好休息,赶快好起来,可你不听我的。”
这话让隆庆百感交集,朱翊钧持剑闯入他的寝宫的确让他震怒,可儿子的动机又让他无地自容。这种愤怒中夹杂着愧疚与委屈的情绪交织,让他本就迟钝的脑子处于更加混沌的状态。
“唉!”隆庆在心里无声的叹气,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这个局面,只想逃避,“好好,是父皇忽略了你的孝心,朕现在头痛得厉害,是该休息了。”
朱翊钧扶着他站起身,他看了眼桌上那个锦盒,还好他没吃那药丸,否则就麻烦了。
朱翊钧扶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隆庆不解:“又怎么了?”
“父皇你不会把我关进大牢吧。”
隆庆说了句气话:“你有先帝御赐宝剑,朕不敢。”
朱翊钧装作听不懂他的揶揄,又问道:“那会不会打我屁股?”
“不打。”
打完了不仅他疼,隆庆自己还得心疼,也不知道在惩罚谁。
朱翊钧放心了,扶着他爹进里间,让他躺下来。
不一会儿,太监进来伺候,端上一碗汤药。这药苦得很,隆庆已经喝了大半个月,实在不想再喝。
朱翊钧接过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再送到父皇唇边:“不苦,快喝了吧,喝了病才能好。”
隆庆三十好几了,还得儿子哄她吃药,有些羞赧的接过碗,自己把药喝了。
朱翊钧赶紧从碟子里取了颗蜜饯塞进嘴里,等隆庆把药喝完,又塞了一颗在他嘴里。
那药有安神的作用,不一会儿,隆庆就睡下了。朱翊钧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露在被子外那只手的手腕上,热疮还未结痂,猩红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朱翊钧下意识伸出手,想碰一碰那伤处,想着父皇会疼,又收回手,轻轻站起身,退出了暖阁。
外面,太监宫女锦衣卫站了一片,连皇后也没走,那两位美人自然也不敢离开。
朱翊钧出门就听到,皇后沉着嗓音厉声训斥:“今日之事,谁都不许泄露半个字。你们在宫外都有父母亲人,替他们想着些。”
“孟冲,朱希孝管好你们的人。”
朱翊钧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朱希孝竟然也来了。
其实大臣在宫中都有自己亲近的内臣,孟冲是高拱推荐的,冯保和张居正过从甚密,朱希孝和朱希忠更是亲兄弟,宫中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很快就会知道。
皇后这么说,只是想尽可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皇太子提着剑冲到皇上寝宫,这要是传到民间,指不定能编出什么离奇的故事。
那两位美人以为进了宫,做了娘娘,靠着美色得了皇上隆宠就能一步登天。没想到,依偎在皇上身边,还有被人拿剑指着的时候,看到朱翊钧甚至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也回去,先禁足半年,闭门思过。”
两人赶紧跪下来谢恩,就算皇后不罚她们,她二人短时间内也不敢出门。
皇后在替他善后,朱翊钧乖巧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等事情都交代完毕,他才护送母后回宫。
母子二人走进坤宁宫正殿,宫女替皇后解下披风,朱翊钧说道:“时辰不早……”
“你们都下去。”皇后打断他,屏退左右。
等宫女都退出去,皇后才厉声道:“你跪下。”
朱翊钧没有半分迟疑,她话音刚落,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