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亲自押解韦银豹的首级和儿子进京,隆庆在乾清宫召见了他,朱翊钧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凑热闹。
父子俩没见过人的首级长什么样,何况是隔了这么多天的首级,既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朱翊钧心里还在想,那人头不会已经腐烂到看不出面目吧。
但盒子打开那一刻,还是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
人头比他想象中更加完好,头发杂乱,皮肤灰败,怒目圆瞪。
朱翊钧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隆庆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搂住了儿子的肩膀,另一只手要去捂他的眼睛。
朱翊钧只是刚看到人头的那一刻,视觉冲击有些震撼,适应一下就感觉好多了。
他抓着隆庆的手往下拉,露出眼睛又去打量那头颅,看着看着就发出了疑问:“这个韦银豹看着还挺年轻,难怪七十岁还能率领叛军造反。”隆庆才不管他看着年轻还是衰老,总之,这场起于景泰年间,延续一百年,几代人的叛乱彻底得以平息。朝廷调集十四万大军,耗费粮饷数百万两,总算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他也能松一口气。
隆庆立刻让内阁拟旨,要嘉奖有功的将领,为将士们庆功。可就在几日之后,圣旨还没来得及传下去,来自广西的另一份奏报飞至京师——韦银豹率领残部卷土重来,又在古田凤凰村附近起事。
隆庆大惊,不仅隆庆,整个朝廷上下也都震惊不已。
朱翊钧问道:“究竟有几个韦银豹呀?”
这个问题不需要别人回答,他自己就清楚答案——那个人头根本就不是韦银豹。
他们没有人见过韦银豹,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有与叛军交战过的前方将士才知道。
殷正茂自知这次犯下大错,说是欺君也不为过,立刻进宫,跪在隆庆面前请罪。
这件事若换了世宗,他殷正茂已经人头不保了,但他运气好,面对的是隆庆这样心怀仁慈,也不喜欢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君主。
隆庆并不着急治他的罪,而是命他立即返回广西,解决此事,戴罪立功。
时值中秋,京师的天气早已转凉,殷正茂头上却淌下大颗汗水——他是真以为自己人头不保。幸而皇上开恩,再次给了他机会。
从朝廷任命殷正茂为广西总督,到目前为止,除了韦银豹首级这事儿,其余的他都做得很好。他对广西目前的形势了如指掌,隆庆也很清楚,就算杀了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替代者,反而贻误战机。
殷正茂谢恩,准备即刻启程,返回广西处理此事。
“等一下!”朱翊钧却叫住了他,“眼看首级的将领,若查明他们不是有意为之,只是被叛军蒙骗,可以重罚,但不能伤他们性命,尤其是俞将军。”
“至于叛军,那个韦银豹,不管他有多少儿子、孙子、兄弟子侄,一个也不能放过。”
殷正茂看向隆庆,后者立刻说道:“太子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遵旨!”殷正茂领命而去。
“唉!”隆庆叹一口气,前几日,他还打算摆庆功宴,今日叛军首领又起死回生开始作乱。
他有点主见,但不多,遇事就有些优柔寡断,还要他儿子来劝慰他:“父皇不用担心,此事朝廷的每一步决策都没有错,只是中间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好事多磨。”
那边广西的事情一波三折,这边河道又出状况。随着秋汛到来,黄河自灵壁双沟而下大决口,北决三处,南决八处,以及其他小决口四十余处。周围村庄、农田尽数冲毁,百姓流离失所,疫病随之而来。
除了抢险救灾,赈济百姓之外,总理河道的人选又成为朝廷近来争论不休的话题。
提到治理河工,大家第一想到的就是朱衡。就在去年,他还向隆庆上疏:东昌、兖州近来改凿新渠,远远避开黄河,地形平坦,各座闸门不必繁琐开关,船一天可以航行一百多里,民夫、差役基本上无事可做。隆庆便依他所言,裁减五名闸官,六千多名民夫和差役,并用这些雇工的开支作为修渠的经费。
他对治理黄河有着丰富的经验,朝廷上下,包括内阁李春芳、赵贞吉在内,都认为朱衡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偏偏高拱不这么认为。
朱翊钧对朱衡的印象还不错,首先,此人正直,在严嵩父子掌管工部大肆敛财之际,他也能刚直不阿,保持清廉,即便受到严世蕃的打压,也绝不屈服。
其次,在海瑞得罪了鄢懋卿,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之际,是朱衡看重他的人品,给了他机会。
朱翊钧思来想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朱衡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高拱有什么理由反对?
高拱自然有他的理由,于公于私,他的立场都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