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父皇让他说,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咳咳……”朱翊钧清了清嗓子,从御案后面转出来,走到张四维跟前,“张大人,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张四维躬身道:“殿下请问。”
“这个朗陵侯臧宫,他很厉害吗?”
张四维不置可否:“光武皇帝称他为‘常胜将军’,起家亭长,参加绿林起义,后追随光武皇帝,参与平定幽州。光武皇帝即位后,封成安侯。后南征有功,拜辅威将军,封期思侯;建武十一年,讨伐巴蜀;建武十五年,定封朗陵侯;建武十八年,平定史歆叛乱,建武十九年,平定武溪民乱。”
这个履历听起来确实很厉害,刘秀的开国元勋,朱翊钧未必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其实别有用意:“那么,比起冠军侯,这位朗陵侯又如何?”
"……"
张四维张了张嘴,却不知这二人该如何比较,他迟疑片刻,开口:“臣以为……”
朱翊钧打断他:“我是说与匈奴交战的经验上。”
这就不用比了,打匈奴还有谁能比霍去病更猛?
朱翊钧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等张四维回答,他接着说道:“臧宫身为武将,有战事才有军功,有军功才能加官进爵。”
“就如光武皇帝所说,他打过许多胜仗,是一位常胜将军,对领兵打仗有着丰富的经验与信心。”
“当他用打仗解决过许多问题的时候,自然以为打仗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既能立下战功,加官进爵,又能解决君主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这便是臧宫请战的原因,但却不是光武皇帝想要听到的答案。”
“此时匈奴虽然因为内乱而实力削弱,但他们并没有与匈奴交战的经验,绝非臧宫五千骑兵能解决,看起来是趁人之危,其实风险极高。”
“光武皇帝宛城起兵,常年征战,早已厌倦了兵事。战争对于国力消耗极大,光武皇帝很清楚,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人心思定,只想偃武息兵,发展国力,不愿再挑起战争。”
说到这里,他忽的恍然大悟,便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隆庆听儿子分析臧宫和刘秀的动机,听得正是入神,却见他突然笑了起来,便好奇问道:“钧儿在笑什么?”
张四维也有同样的疑问,于是,二人的目光都看向朱翊钧。
朱翊钧却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孙子兵法》将‘慎战’看得如此重要。”
“亡国不可以复存,人死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张四维平日与朱翊钧的接触并不多,只听说这位太子聪颖早慧,天资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殿下……”
他躬身,正要说几句发自内心的恭维话,却又被朱翊钧打断:“张大人不要急,我还没说完。”
“光武皇帝最后说:‘吾方自思之’,我想,这对于臧宫来说,也是一种警醒,不知后来如何?”
隆庆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张四维答道:“后来,光武皇帝下诏: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不如息民。”
朱翊钧点点头,与他所想差不多。他又抬起头来看向张四维,冲他笑了笑:“张大人讲得好。”
张四维什么也没讲,都是他在讲,白白得了一句夸赞。
但他今日对这位小太子真是刮目相看,虽然嘴上不提,心中却有个大不敬的想法:他们这位每日沉迷声色的皇上应该挪挪位置,让太子来当皇帝,说不定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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