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都这么说了,徐家上下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怠慢了这个嫁去严家,又接回来的女儿。
交代完之后,朱翊钧心满意足的回宫去。
马车刚驶入了西苑,朱翊钧朝着要下来走路。夕阳西斜,落日将天边渲染成浓烈的橘红色,落在太液池中,水光潋滟,好似在水面上撒了一把碎金。
朱翊钧回想刚才送徐小姐回家的情形,虽然徐阶表现得一如以往谦和得体,并且一再向他保证,徐家会好好待这个女儿。但他能看出来,徐府上下,尤其是徐小姐的父亲,似乎很不情愿。
他问冯保:“回到徐家,徐小姐会过得不好吗?”
“不会。”冯保说道,“吃穿用度,徐家自然不会短了她,别的就不好说了。”
“别的是什么?”
冯保尝试和他解释这个社会问题:“按照目前大众的广泛认知,徐小姐已经不姓徐了。”
“那她姓什么?”
“姓严。”
“可是,严家什么都没有了。”
冯保说道:“大家认为‘嫁鸡随鸡’,哪怕上街乞讨,她也应该跟随她的夫君。”
朱翊钧想了想:“那她就不能换个夫君吗?”
冯保摇头:“不能。”
“为什么?”
冯保叹一口气:“《礼记》中要求出嫁的妇人‘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殿下也已经读过《大学》,对程颐、朱熹两位理学家应该不陌生。”
朱翊钧点点头:“知道。”
“他们提出的一个重要思想是什么?”
这个朱翊钧学过的,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存天理,灭人欲。”
“没错。基于这个思想,他们认为‘守节’是妇人最高的道德准则。”
朱翊钧问:“守节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冯保,不是解释不了,是不知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解释。于是,他只能做出无效解释,“就是守住贞节。”
“曾经有人问程颐:寡妇孤苦贫寒,无以为生,是否可以再嫁呢?”
“程颐回答道:“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朱翊钧问:“那,程颐自己做到了吗?”
冯保笑了:“我不知道,想来,应该没有吧。朱熹的外甥女寡居之后,他为了让姐姐不再难过,主动将外甥女改嫁别人。”
“所以,圣人要求别人做的事情,自己却做不到,这算什么圣人呢?”
长大了他才明白,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声名显赫,越会讲大道理的人,就越是表里不一。
“殿下!”冯保蹲下来,替他整理衣冠,“这些话,咱们说说计算了,可不能对别人说。”
“知道了。”朱翊钧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悠闲的摇晃,“所以贞节究竟是什么呀,为什么一定要守住?”
“是……”冯保握着他的手掌,这小家伙阳气足,稍微走几步路,手心就发烫,“是一种十分虚无的东西。”
“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