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朱翊钧张了张嘴,“弟弟”两个字还没喊出口,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闪身躲到了旁边。
“一句话,读错两个字,写错两个字,字迹涂草,你就是这么读书的?”
这个声音朱翊钧很熟悉,是他的张先生,低沉而威严,蕴含着怒意。
这样的语气朱翊钧只听过一次——他把《诗经》中“天之方蹶,无然泄泄”的“泄”字读错了,张居正也是这般严厉的批评了他。
朱翊钧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张懋修侧身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作一团,低着头,泫然欲泣。
这要是换了朱翊钧,早就大声抗议,然后乖乖认错,张懋修却始终不发一言。
这个态度,只会更加激怒张居正。
朱翊钧不再迟疑,闪身进了屋,欢快的喊:“张先生,我来啦!”
第72章看到朱翊钧走进屋……
看到朱翊钧走进屋来,张懋修眼中有惊喜闪过,被他爹瞪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张居正本没想在这个时候对儿子发脾气,但看到他写的字,再听他读一遍,火气直冲头顶,没忍住,数落了他两句。
三个儿子当中,张居正尤为看重这个老三,因为他最聪明,也最像自己。爱之深,责之切,张懋修犯一点点小错,他就难以容忍,尤其是在读书方面。
谁曾想,朱翊钧在这个时候跑进来了。瞧他那一脸刻意的神情就知道,定是躲在外面偷听了许久,见张懋修要挨罚,才适时的进来解围。
张居正立刻收敛情绪:“殿下。”
朱翊钧三两步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张先生,别生气了。”
张居正低下头,对上他那双纯真的大眼睛。心中暗自叹一口气,现在的确不适合训孩子。
“殿下见笑了。”
朱翊钧却转了个身:“我才没有笑话弟弟。”
“……”
他拿起桌上的纸,那是张懋修刚才的功课,写的是《论语-八佾篇》:“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其中“翕”字和“皦”字都写错了。
朱翊钧举起那张纸,端详半晌,转头去问张懋修:“弟弟,这是你写的吗?”
张懋修点了点头,有点害羞:“是我写的。”
朱翊钧却说:“弟弟写的字真可爱!”
张懋修歪着头,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
教书的先生、爹爹和哥哥们都说过,他的字写得不好看,小哥哥却夸他的字可爱。
张懋修嘟着嘴:“哥哥笑话我。”
朱翊钧捧着他的小脸:“才没有笑话你,我就是觉得很可爱。”
“哪里可爱了?”
朱翊钧和他头挨着头,指给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指出的地方,都是张懋修写得不好的比划,要么不够平直,要么用锋不够利落,要么收笔没收好。
这些看在张居正眼里,都让他火大,但在朱翊钧看来,却是可爱。
张懋修偷偷看一眼他爹,张居正在旁边,仍旧站得笔直,不苟言笑,看得小儿子缩了缩脖子,仍是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