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士有点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崔令宜让李博士先下了马车,自己跟在后面。
出来迎接他二人的是崔伦,崔伦朝他二人行了礼,笑着请他二人进入书院。
崔令宜抬起头,看着头顶金光闪闪的御赐匾额,有些感慨。
她当了崔伦三年的女儿,还是头一次踏进瑶林书院的大门。
崔伦与“卫云章”虽是翁婿关系,但此次见面是为公事,又有外人在场,是以依照礼节口称“李博士”“卫编修”,领着他们先在书院里简单参观了一圈,介绍了各处建筑布置,又带他们去了休息的客房暂时歇脚。
还别说,瑶林书院真挺大的,走一圈下来颇费时间和脚力,大冬天的,走得李博士的脸都有点泛红了。
“书院简陋,只能委屈两位今夜在此休息。”崔伦说道。
按照约定,他们二人一月讲学三次,上中下旬各一次,每次两天。中间一晚,便会住在瑶林书院的客房里。
“崔公说笑了,此处环境清幽典雅,正适合读书,何来简陋一说?”李博士笑道,“可惜我幼时在北地长大,无缘来瑶林书院读书。没想到今日终于有幸来到书院,倒也算是圆了我儿时梦想。”
“哪里哪里,李博士真是客气了。李博士如今在国子监任职,能有幸请到李博士来为我书院学生讲课,是学生们的福气。”
李博士捋着胡子感慨:“我已老了,教不了几年学生了,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未来注定是年轻人的天下。此次能与崔公的女婿、卫编修卫大人一起讲学,也是我这个老头子的幸运啊!”
“李博士说的哪里话,能有机会与李博士一起讲学,是晚辈的幸运才是。晚辈头一回讲学,若是讲得不好,还得请李博士多多提点。”崔令宜被迫打起精神,扬起笑脸,参与到这场无聊的交际里来。
……
聊得差不多了,李博士体力也恢复了,崔伦道:“时候不早了,快到用午膳的点了,我让人去传菜,给二位送到房中来。二位用完午膳,稍作休息,下午便可以开始讲学了。”
崔令宜刚要点头,却李博士道:“学生们上午的课什么时候上完?”
崔伦看了看刻漏:“大约还有一刻钟。”
李博士问:“下课后,学生们可是在膳堂用饭?”
“正是。”
“那不如我们也去膳堂用饭好了,既然是来讲学,自然该与学生们多亲近亲近,我们也好瞧瞧这书院学生下课后氛围如何。”李博士看向崔令宜,“卫编修应该也没来过瑶林书院吧?”
崔令宜:“……没有。”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膳堂瞧瞧。”李博士兴致勃勃。
既然李博士如此有兴致,崔伦也不会拂了他的意。
崔令宜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跟在二人后头,出了客房,往膳堂的方向走去。
书院里有一两百名学生,崔令宜光是想象了一下一群年轻男人挨挨挤挤冲进膳房的场景,就有点崩溃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还闻到了一两百个男人聚在一起时身上的汗臭味。
天啊,这李博士不会为了彰显他的平易近人,还打算跟这群学生坐在一起吃饭吧!
她郁闷地走着,快走到膳堂的时候,听见书院里响起钟声,下课了。
书院里有好几间学堂,里面坐满了学生,隔着一条幽径,崔令宜看见学堂里的学生穿着统一的青色衣裳,陆续起身,慢悠悠地收拾了书本,将书本装进布包里,再三五成群,背着布包往外走去。
竟没有她预想中的一群人狂奔出去吃饭的场景。
……这合理吗?在他们拂衣楼里,到了放饭时间,那帮十几岁的家伙抢饭比杀人动作还快。明明每个人的份例都是按规矩来的,并不是早去了就能多吃,也不知道他们抢个什么劲——可能是他们在拂衣楼压抑的生活中,找到的唯一一点乐趣吧。
崔令宜跟着崔伦和李博士,朝他们走去。
年轻的学生们看见崔伦,纷纷朝他问好,又因为不认识李博士和崔令宜,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博士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是朝气蓬勃啊。”
崔伦道:“李博士这话说的,国子监里的学生,莫非不朝气不蓬勃吗?”
李博士笑道
:“国子监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鲜少有民间百姓。总是早早地接触了人情世故,鲜少这般单纯。”
崔令宜:“……”
没记错的话,卫云章好像就是出身国子监吧。
显然李博士并没有想起来,而崔伦则看了她一眼,显得有点尴尬。
“哎哟!”
后背突然被人一撞,崔令宜还没叫呢,撞她的那人先叫了起来。
崔令宜转过头,发现一个学生正摸着自己的脑袋,转身看过来。一见到崔伦,他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三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院长。”
后面的学生见他出糗,捂着嘴偷偷笑。
崔令宜算是看明白了,这学生下了课,为了方便聊天,走在自己的同窗前面,面朝他们倒退着走路。因为是倒退着走的,所以并没有发现站在路边的崔伦三人。而他的同窗们明明看见了崔伦三人,却故意使坏不提醒他,任由他无知无觉地撞上了崔令宜。
“为何不好好走路?”崔伦皱着眉训斥。
那学生老老实实地说:“学生知错了,学生再也不敢了。”
“以后不许再这般走路。”崔伦道,“行了,去吃饭吧。”
那学生如蒙大赦,喜笑颜开地抬起头来,倒也是个俊秀少年。又朝崔令宜快速地鞠了一躬,然后便溜之大吉了。
崔伦微怒:“怎么还跑那么快?摔着了怎么办?”
李博士在旁边道:“崔公啊,年轻人皮厚着呢,你就少操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