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更何况之前憋笑憋了那么久,此时此刻真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你你——”
夫子横眉指着她,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抄起一旁的戒尺。
宠妃立刻光速窜了起来,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自己家。
一向威严体面的夫子就拎着把戒尺在她身后追。
那大概是《谶言》这部作品中唯一称得上轻松惬意的场面,年少的宠妃眉眼间全是肆意。
她跑回了自己家,躲在亲爹身后试图逃过这顿戒尺,她亲爹纠结极了,一方面他也想管管他这胆大包天的女儿,而且这夫子的学堂可难进了,他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把女儿送进去的,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自己千娇百宠大的孩子挨这么一顿揍。
最后他还是心软了,义正言辞地对夫子说,怎能劳烦您,我们自己就会教训这胆大包天不敬夫子的孩子,一定在祖宗牌位面前狠狠打她一顿手心。
夫子被他严肃坚毅的脸庞忽悠了过去,年少的宠妃也就省了这么一顿揍。
而这首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差点为她讨来一顿戒尺的艳诗,讲的是一位被帝王看中强行要入宫中的宠妃的故事。
那会儿她年幼而无忧无虑,阿爹是朝中名将,阿妈又来自望族,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除了时常要挨夫子几顿训以外,她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她的未来里,也肉眼可见地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委屈受,她从兄长的话本中摘下这首艳诗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懂这诗在淫词浪语外表达的哀戚之意。
她当然不会懂,她的人生是一条干干净净的洒满了阳光的坦途,怎么会懂深宫的哀怨?
直到她去寺中上香的时候,偶遇了微服私访的当今天子。
从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改变了。
很多年以后,都城被攻破的时候,战火很快波及到了皇宫,宫女太监们纷纷逃命,宠妃一人独坐在那座专为她修建的奢华宫殿中,她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荡着,然后念出了当初那首作弄夫子的诗。
她后来读过很多很多诗,进了宫后,她几乎变了一个人,她还在学堂的时候,看见书就头疼,而且叽叽喳喳地全然停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话多。
但后来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心爱的那位妃子,性子安静,少言,服侍这位主子是最轻松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在宫中读那些皇帝派人花了大功夫为她搜罗而来的孤本,她容貌艳丽,但身上总有种疏离之感,并非只是普通的冷淡,伺候她的宫女后来说,总有种她虽然身处于此地,但魂灵并不在的感觉。
她从不争宠,但皇帝好像就是喜欢她这副冷淡模样,绫罗珍宝不要钱地一般往她宫中送,又不顾朝臣反对大张旗鼓地为她修建行宫,发现她爱看书后,更是命人长年累月地在外搜集罕见的珍本,哪怕这些都无法让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后来读了很多很多诗,当年学堂上夫子费尽心思都没能灌输进她脑海里的那些隐藏在诗中的情绪,后来的她却像是无师贯通了一般。
所以经过这些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不学无术的那个她了,要在这城破的一刻选一首诗应景的话,她应该能选出无数首,或者自己写一首,大概也比当初的那首艳诗强得多。
但是她坐在秋千上,一字一字地将当初那首诗唱了出来。
靡靡之音啊,在她冷淡而悲戚的面容映衬下却好像失去了所有那些促狭与淫靡之意,只剩下让人难过的哀戚。
这就是《谶言》这个剧本的全部内容了。
悲剧性实在过浓,浓到哪怕带了“陆青生封笔作”这个名头,也压根没人敢碰。
而且三个主角毫无交集,其实明明可以写出交集的,但陆青生就是不写,明明可以写书生与女官一致的志向与不同的理念的碰撞,但他就是不写。女官和宠妃同在后宫之中,但陆青生大笔一挥,让宠妃变得孤僻而冷淡,从不参与宫中的任何事务后,她俩就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集了。
总之,是非常不商业化的一个剧本。
所有人都以为这剧本估计就会这么无人问津下去了,除非哪天突然冒出来个不信邪或者不差钱的冤大头,试图挑战自我的同时也挑战观众的接受程度。
但是,秦尤出价了。
“我去???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秦尤真要买陆青生这破……这个神秘的剧本??”
“那还有假!我表弟是陆青生经纪人的助理,这消息来源还能有假?据说,秦尤已经出了价,而且为了说动陆青生,今天的航班直飞的苏市,这什么速度?这什么执行力?这什么诚意?”
“我去!她到底看上这剧本什么了??”
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业界。
原本笃定陆青生这剧本拍了只能赔本的制作商们,纷纷重新审视起了这个剧本。
是,他们看着真觉得这剧本铁扑,但秦尤刚拍爆了一个他们同样觉得铁扑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