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段毫无遮挡的路,好在月色暗淡,她正准备掠过,忽然听见脚步沙沙声响,一大片灯光拐了出来。
她此时已经出了树林,在那一段毫无遮掩的路上,兰旖在她身后,她眼角瞅到兰旖迅速躲回了树林,而她自己无所遮掩。
她已经能看见最前面的人,此时往哪里退都反而引人注目。
文臻就势往路边阴影里一蹲,大棉袄一裹,在地上抹一把黑泥往脸上再一抹,身子一团。
沙沙的脚步声接近,她数着步声,整齐,人很多,护卫如云,大人物出巡。
会是谁?
唐家长老会的那些贤者吗?
这半夜三更,唐家的重要人物,为什么会到这荒僻的家庙来?
隐约听得远远的家庙门口有人似乎在将拜访者送出门外,声音谦恭:“……您请放心,都有好好照应着……您日理万机,实在不必这般常来……”
文臻微微放心。
这人是经常来家庙探看的,那今日撞上便是巧合。
静了一静,那人声音有点诧异,道:“全部接走?就现在?啊……是。是。”
步声又起,远处大轿金顶光芒微微一闪,气死风灯悠悠晃出一大片光晕,隐约看见一个披着大氅的人影上了轿。
一大队护卫拥着一顶大轿行了来,轿子两侧还有一大队的侍女,手中一长排的灯笼将四面照得通亮,有人往前方树林去布防,文臻有点担心兰旖被发现,此刻却不敢抬头,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暴露在灯光中。
有人走了过来,大声喝道:“哪来的花子!此处不可逗留,走开!”
做戏要做全套,文臻赶紧起身,低头弯腰便往暗处走,怀里一个梆硬的馒头掉了下来,她赶紧伸手要捡,那来驱赶她的人靴子一踏,馒头在脚底粉碎。
文臻十分入戏地抽噎一声,粗着嗓子,却不敢骂人,低头匆匆后退。
轿子却忽然停了。
文臻心一跳,下意识抬眼。
此刻轿子正停在她面前,大轿尊贵,里头亦装饰明珠灯火,雪白丝缎轿帘上便隐约映着轿中人侧影,仪静体闲,芝兰玉树。
文臻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低头。
冬日川北寒风如割,在寂静的夜来街道中游荡,灯笼相撞发出空旷的砰砰声响,这一刻隔着纱窗,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
仿佛只是一霎,又仿佛是良久,轿中人微微一动,有人赶紧上前,掀开轿帘,听他低声吩咐。
文臻缩在一边,看似冻得瑟瑟发抖,其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片刻后,那人放下轿帘,手中拿着一个纸包,想必是那轿中人给他的,走了过来,弯下身递给文臻,道:“我家主人说,夜寒风冷,别在外游荡了。吃点热食暖暖身子吧。”
文臻连忙喏喏道谢,声音含糊,接过纸包,触手果然还是热的。
那人也不多说,起身回到队伍里,挥手示意起轿,大轿抬起。灯光伴随沙沙的脚步声远去。
自始至终,那轿帘没有掀起。
风中只余一阵淡淡蘅芜香气,恍惚熟悉。
文臻久久握着纸包,她知道里面没有问题,就真是一口热食而已。然而正因为如此,她心中更加百感交集。
兰旖悄悄走了过来,有点庆幸地道:“刚才什么人经过?好大阵仗,如果不是我靠着山石运气凝了冰雕,险些被发现……咦,你在发什么呆?这是什么?”
文臻醒神,打开纸包,里头是两个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素馅的,雪白的包子褶上隐约透出青菜的一抹碧绿,喷散着麻油的清香,在这冬夜的寒风中,温软地热着。
她笑了笑,将包子递给兰旖,“天冷,吃点热食暖暖吧,放心,没毒。”
兰旖也便接过了,一边吃一边道:“我不喜欢素馅,好端端说什么有毒没毒,你就是疑心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