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站在外头心中暗笑,文大人心细如发,什么时候落人把柄过?
兰旖也不和文臻寒暄,进门便去给燕绥把脉,半晌也是眉头一皱。
文臻便向她请教,她却翻个白眼,道:“说了你也不懂。”随即起身,脱了大氅,顺手递给文臻。
中文:“……”
他赶紧快步进来去接大氅,兰旖手一让,挑眉道:“臭男人的手怎可接我衣裳?”
文臻便笑,唤采桑:“采桑进来,给兰门主收了衣裳。”
采桑进来,拿了大氅,顺手抽出一张十分讲究的兰草纹檀香纸包衣裳,兰旖目光一闪,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纸。
采桑一边包一边似乎不经意地笑道:“您这大氅在路边铺子随便买的吧?这毛尖暗淡,毛也稀疏,想必那黑心店家骗了您,拿了次货来。婢子那里还有一件小姐赐下的全新的貂裘,比这个要好些,要么给您拿来试试?”
兰旖脸一红,她这种世外仙门,于钱财世故上并不通晓,出门匆匆,没带多少银钱,又住惯温暖海岛,一时好奇,倾尽银两才买了这么一件大氅,听那掌柜吹嘘是北方好货,却原来被骗了,还让人家丫鬟同情了一把。她顿了顿,满不在乎一挥手道:“自然是知道不好的。只是见那店家做生意也不容易,且我冰雪内功,不惧寒冷,大氅也不过披着好玩罢了。”
采桑看她确实不通世务,也便一笑,不再挤兑了。但她这里歇了声,兰旖忽然站起来,一边解衣领扣子一边道:“都出去吧,我给他护法化药力。”
文臻:“……”
不是,您护法就护法,您脱衣裳干嘛?
中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兰旖见文臻还不走,便一手解扣子一手将她往外推:“哎哎你这人还在这做甚?走吧!走!”
文臻扒住门框不肯走,“炼药为什么要脱衣裳!”
兰旖:“他赤阳体,我凝冰体,我们相克也相生。固然真气互通能事半功倍,却也极易走火入魔,穿着衣服会看不清经脉变化导致的体肤变化,影响判断乃至万一出岔子耽误挽救……”她忽然眼睛一眯盯着文臻,“怎么?你不愿意?你竟是如此狭隘的女子?在你眼里,这些事比你夫君的性命重要?”
文臻笑道:“先不提这个。那我很想知道,心胸广大的兰门主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单纯行医救人?大夫眼里无男女?此事后对此毫无打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便承认我狭隘好咯。”
兰旖肃然道:“我不会与你共侍一夫……”
文臻眼睛一眯,正准备肃然起敬。
兰旖又道:“但我清白女儿身自然也不能这般随意对待。不和你共侍一夫是因为免不了要分大小,你先进门,我却是门主之尊,谁都不愿委屈。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此,也便不必理会这东堂规矩,让燕绥和我成亲,不分大小,婚后他半年在东堂,半年去镜花洞便是。”
文臻一挥手,止住了立即就想开喷的采桑,悠悠笑道:“哎哟喂,我现在怀疑,无尽天的长老们采药受伤神马的,保不准不是意外了。”
兰旖愤然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来为他护法何尝不是冒了极大风险,你知道护法不单只是护法,还需要耗费多年功力吗?再说你又凭什么拦阻?生死是他自己的事,要问也是问他自己要不要……”
文臻:“别问,问就是肯定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床上燕绥睁开眼睛,道:“要……”
……
夜色如晦,巨大的山脉在大地上盘旋起伏,映衬得其下奔驰的骑士们渺小如蝼蚁。
一地霜华中,季家家主季节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随从,又看了看更远的地方,像是想从黑暗中,看出那些暗中跟随自己的铁骑来。
先帝驾崩,天下各州刺史按例进京奔丧,唐季易只要还没造反,那就也在此例。因此当诏令传到苍南西川和川北,可以想见,当时在这三地引发了怎样的动静,之后更是经过无数的争执和犹豫,不去,便是违抗朝廷,去了,更怕是自投罗网。
而于其间还有一重考虑,便是先帝驾崩,朝中定然混乱,此时亦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亦有一些胆大的谋士,表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便应召而去,身边携带最精锐护卫,再派大军悄悄潜行于其后,趁对方麻痹之时,联合朝中亲近臣子,一举夺皇城,再里应外合,拿下天京,之后便可改朝换代矣。
唐季易三家,都有谋士提出此等大胆建议,毕竟从龙之功诱惑非常。但三家刺史最后的抉择,却都颇有意思。西川刺史易铭最早积极应召,却在西川边境声称遇刺,然后久久盘桓不进,给朝廷的上表辞气谦恭,却以伤重为名,行程慢如龟爬。
季家季节原本犹豫,却因为近年来子弟凋零,留山事件后当地土著越发不服管束,各地各种抗争事件不绝,季节觉得季家僻处苍南,背靠大海,无处扩张,当地民风彪悍,难以管束,渐渐有心想要换一方天地,因此在季怀远积极主张之下,季节表面上表称病,由季怀远代替前往天京吊唁,实则自己改装混入队伍,一路悄然上京,同时命十五万季家大军穿留山出,自乌海行,穿建州域,一路往天京内地潜行。
而唐家……唐孝成规规矩矩,亲自出马,带了符合规定的不多不少的人数,亮明旗帜,一路自川北而来,虽然走得不快,但如今也快要到天京了。
三位家主中,最年轻,本该最有冲劲的西川刺史,行事如暮年老者般狡诈怯懦;年纪最大本该最稳重的季节,像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一样,亲自潜行上了天京准备搞事;只有向来城府最深的唐家,这次依旧行事看不出任何端倪。
季节看着不远处的天京城门,想着自山海而出,潜行逼向天京大地的自己的大军,心中不知为何,隐约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