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还发现了,不知何时,是军队被百姓压着,渐渐离开了那个大洞,而大洞周围所有的拒马,绊马索,碎砖乱石,所有可能引起马车颠簸或者行动不利的物事,都被清理了。
姚太尉再一看那边,马车已到近前!
他心中一紧,策马便要冲前,大喝:“人墙上!拦住这条道!别让他们冲出来!”
但随即他的马一声惨叫,身子前倾,他骨碌碌滚下马,好几双手伸了过来,狠狠把他向外拖。
姚太尉挣扎不得,嘴里不知怎的被塞了臭袜子,一抬眼看见好几位大臣已经赶过来,其中竟然有刚刚被暗示告老的李相和好久不上朝的单一令,他挥舞着手臂挣扎,想要请这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面指挥,毕竟这几位向来很得民心民意,李相是文臻任刺史的举荐人,大司空更是文臻老师,他的话,百姓应该会听。
却见李相好像没看见他一样走了过去。
几双手臂把他拖到墙角,狠狠一扔,姚太尉昏头昏脑睁开眼,人已经不见了,而单一令正笑眯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一根手指拎着那臭袜子。
他急忙抓住老头的袖子:“大司空……大司空……快出来主持大局啊……文臻是您的学生……您好歹劝她悬崖勒马……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单一令:“啊?你说什么?啊?哎,我聋了,听不见啊!”
姚太尉:“……大司空,昨儿议事房还说你有听他们壁角……”
单一令:“啊?什么?荸荠?荸荠好吃啊!”
姚太尉:“……大司空,我不是要和文臻做对。只是护卫宫禁职责所在,而且你瞧她这举动,这是要为难陛下啊,您真要看着您唯一的学生,最优秀的学生,最后没个好收梢吗!”
单一令忽然不掏耳朵了。
姚太尉却忽然被老者那幽邃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
随即便听那自称聋了的老家伙,幽幽地道:“老姚,其实我觉得你才是聋了。林擎和燕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姚太尉忽然哑了口。
“他们为先帝做过一些什么,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清楚得很,然后呢,收梢呢?”
姚太尉吸一口气,道:“那是先帝!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难道就因为这样,文臻便可以撞宫墙劫林擎!林擎燕绥便是没反,她这么一来,也是反了!大司空您一生忠义,是要为这个学生晚节不保吗!”
单一令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那边挤挤挨挨的人群,就在姚太尉以为他哑口无言的时候,他忽然道:“老夫一生忠义,临到头来,忽然便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忠义了。”
姚太尉默然。
“但老夫一直知道一点,便是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老夫还知道,有燕绥才能灭门阀,有文臻才能安民心,有林擎才能定边疆。西番未靖,海战犹烈,皇室操戈,世家谋国,东堂四面楚歌,有人犹自为那权位名利擅起刀兵……谁又来为这百姓为这东堂,想一想未来的收梢?”
姚太尉握紧了手指,只觉得心跳愈烈,头晕目眩。
单一令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轻。
“老夫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忠于东堂江山,忠于这自幼浸淫忠孝节义的内心。”
……
姚太尉麻木地爬了起来。
他没有再往人群中去,也没有再发令调兵指挥,以及下达对百姓暴力阻拦的命令。
而此时,狂奔的马车里,文臻和林擎已经看见那一片变得更大的洞,那是自由的出口,出口外白云蓝天。
林擎也看见了,震惊的同时也很是疑惑,道:“居然没有堵上或者放置拒马……”
随即他便住了口。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狂涌的百姓人群,顶着那些刀枪剑戟把大军往两边推,生生空出一条车道,看见有人在飞快地捡地上的砖头,看见百姓们在马车即将来临时,发出巨大的欢呼。
文臻在他身边轻轻道:“林帅,你的血和汗从未白流。”
这是你为之流血流泪流汗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