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说话了,半晌冷笑一声:“你在这宫中二十余年,可没白呆。”
德妃嫣然:“那是。”她凑近太后,悄声道,“永王的身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看陛下也未必一点不知。你让永王先别急着跳出来,扶太子继位,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我可管不着。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陛下真没死,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
“德妃娘娘想得真多。”太后跪坐在蒲团上,“我是太后。先帝是我的亲生子,这宫里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最尊贵的女人。任他是谁,总不能杀亲弑母不是吗!”
“得了吧。儿子都下得了手,在乎一个养母?真是奇哉怪也。”德妃冷笑。
太后显然已经懒得和她辩驳。
世人都以为皇帝是太后亲生子,实则不过是当年她接连丧子,心灰意冷,先帝大抵心中有愧,为了安慰她,便让她将一个难产而亡的嫔的孩子抱来自己养,后来就记在她名下,倒也没特意掩饰,但是自从皇帝登基,自然以嫡出身份为贵,也不会特意去说明这一段旧事,如今知道的人便更少了。
“谁也没看见景仁宫发生了什么。都在操持着大行皇帝的丧仪,你倒一口咬定皇帝没死。”太后眼都没睁,淡淡道,“本来哀家是有几分怀疑的,但是如今你这般一口咬定,哀家反倒不疑了。你走吧。就当你儿或者你情人没福分没运气,遇上你这个无用的。”
德妃站起身来,“行啊我走。”她曼妙地转身,忽然又回眸笑道,“太后之所以半信半疑,我看倒不是因为我一口咬定,而是大行皇帝诈尸这事太过骇人听闻,毕竟这么一来他就没了后路,将来要怎么重掌帝位呢?对啊,我的太后娘娘,您可好好想想,他如果真的没死,用什么方法重掌帝位最好呢?”
太后一直岿然不动的身子忽然微微一颤。
德妃说完便走,她向来喜欢穿拖鞋或者木屐,此刻却是一双毫无声息的软底绣花鞋。
太后忽然道:“且慢。”
德妃背对她,嘴角微微一撇,一个似嘲似得意的弧度。
“想救人也行。但只能救一个。”太后缓缓道,“并且哀家要你以性命发誓,如果日后有事,你得护哀家一次。你救出来的人,永不许对哀家及永王出手。”
德妃唇角笑意不散:“这是应该的。”
“哀家老了,最近总是夜梦频频,也常觉孤独。你从今晚开始,便来陪着哀家吧。”
这就是条件了。要德妃自愿为她人质。无论是皇帝未死,还是林擎燕绥能活,终究都有德妃先挡上一挡。
“这也是应该的。”
“说吧,你要救谁,要哀家做什么?”
德妃缓缓转过身来。说了一个名字,太后脸上微微露出憎恶的神色,最终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德妃的身影离去,太后从蒲团上坐直身体,看着火盆之内,先前德妃烧给皇帝的那一沓纸,因为成卷被扔进火中,至今没有烧化,黄纸边缘卷着黑灰色的边,厚厚地压着那簇火焰,整个殿内,因此散着令人压抑的烟气。
……
德妃还没走出香宫,就听见前方一阵喧哗,她一抬头,就看见一群宫女追着一个女子狂奔而来,她眼神一缩。
那最前面的女子跑得钗横鬓乱,鞋子都掉了一只,一眼看见德妃,尖呼一声:“还我儿命来!”
是容妃。
德妃眉梢一挑,这一刻这皇朝宠妃,才散发出久违的戾气和杀气,盯着容妃的脚步,一步不退。
菊牙上前要挡在她面前,被她一把拨开。
容妃冲到近前,一伸手,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狠狠捅向德妃胸口。
德妃一侧身让开,身形竟然流畅迅捷,再一抬脚,砰地一声便将容妃踹倒在地。
容妃的宫女们惊呼着要围上来,德妃冷笑道:“怎么,想犯上吗?那就快点!”
宫女们对望一眼,反而不敢了,谁都知道宜王殿下反了,弑君了,连云阳公都杀了,容妃娘娘听说了便疯了,但容妃娘娘能对德妃动手,她们若是动手,以德妃的性子,哪怕她下一刻就被褫夺封号呢,这一刻她也能把她们先活埋了。
宫女们退下,德妃一脚踩在容妃背上,将她的怒骂和呜咽踩在了泥土里。
往日里跟着太后吃斋念佛,素来一脸清淡的容妃,此刻满身泥土,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哭到心碎。
德妃还是一脸微带嘲弄的笑,嗤道:“没力气也没脑子,也敢来寻仇。”她弯下腰,靠近容妃的耳边,低声道,“燕绝的尸首,你看见没?我很好奇啊,他脸上的神情,是愤怒,还是震惊不可置信呢?你说,以他和燕绥的梁子,如果真的是燕绥杀了他,他会那么震惊吗?你说,他不可置信的事,是什么呢!”
容妃脊背猛然一僵,哭声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