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是怎么塞进来的,第二反应是这一点刃尖能干什么用,却在此时忽然感觉后背被一推,身子往皇帝方向微微一倾。
“咻。”
利器穿破空气的锐响很短一声,电光一般从皇帝袖中飞出,下一瞬没入燕绝的腹中!
燕绝的手已经抓住了燕绥后背的刀柄,正要使力拔出,却忽然觉得腹中一凉,浑身的力气便这样散了开去,他低头,看见腹中袖箭,只露出乌黑的一点箭头。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抬头看皇帝。
皇帝已经放下了手指,手按在榻上,仔细地看着他。
然后目光微微一闪,望向燕绥,叹息一声,道:“老三,真可惜你不是我儿子。”
燕绝脑中一片混乱,剧痛和崩溃的情绪让他连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惊天秘密都顾不得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皇帝,“为什么……为……什么……”
身后有人嗤笑一声,是林擎。
“为什么?”他笑道,“自然是因为你那个宽厚慈悯的老爹,上了你三哥的当,以为你和燕绥有矛盾是假,其实达成了暗中协议,是要刺杀他,所以先下手为强啊!”
他摇头,叹息,“天家父子……天家无父子啊!”
燕绝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燕绥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还是林擎好心地道:“这不怪你蠢。实在是你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你这个好爹呢,其实谁都不爱,谁都不信,谁都不在乎。刚刚对我和你三哥下了手,凭什么就不能多加你一个?”
“这……这不……这不可能……”燕绝死死地盯着榻上始终端坐着,微微避开他目光的皇帝,眼底的哀痛和惊恳便如那黑色血色的潮水般,疯狂地涌了上来,却总冲不上亲情的堤岸。
二十二年他活得莽撞倔强,如一头莽牛左冲右突,可是除了最后一次,父皇也从来都是包容他,让着他的。
父皇夺他王爵,他并不怪。那段日子全民喊杀,满朝谏言,母妃长跪宫中,自己千里回京宫门立雪,父皇一开始拒绝见他,三日三夜,他心灰意冷,正要离开之时,却见那一直紧闭的宫门开启,父皇披着大氅,站在门内,看着双肩承厚雪的他,一声长叹,道:“孽障。”
他的心,却在那一刻,定了。
后来夺爵,出京,他走得干脆。走之前谁也没理会,只在宫门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他心里明白,在那般情境之下,父皇没有杀他终生软禁他,还保住了一个公爵爵位,是要冒着令重臣寒心的风险的。他能回报的,也便是再无怨言,从此在封地安生度日。
得知父皇病重时,他从云阳封地连夜起身,不眠不休,只用两日夜便赶了回来,至今衣裳未换,连靴子上都满是尘土。
他慢慢地低下头,看着靴上尘土早已被鲜血凝成黑红的土块,苦笑一声,又一声。
脖领忽然一紧,燕绥一手将他拎了起来,燕绝绝望地抬头,就迎上了燕绥那一向空冷却又似纳了这沧海须弥的眼眸。
此刻那眼眸里满是嘲弄和憎恶。
燕绥看着他。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
被欺辱的滋味,难忍吗?
被步步紧逼的滋味,新鲜吗?
濒临绝境,无可得救的滋味,好好尝尝吧!
一抬手,一柄匕首,扎入燕绝胸膛,正是他方才提过的,他所以为的文臻胸口中箭的位置。
鲜血飚射,燕绝瞪大了眼睛,喉底发出格格的碎音。
燕绥的声音,冷淡地响在他耳侧,这是他一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我代文臻,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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