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话,也无人敢辩驳。采桑默不作声拎着个小包袱,挤了上来,文臻看看她,也没阻拦。
礼部官员怕夜长梦多,手一挥,“走吧!”
满院的护卫沉默着,看着囚车辘辘向外驶去,有人想动,却被同伴拉住。
文臻靠在被褥上,抬眼望向厢房,里头一片黑沉安静。她觉得安心,随便儿关键时候还是听话的。
刚才其实很怕他忽然冲出来。
但心中也有一丝隐约失落。
这一去,前途未卜,连是否还能再见,都未可知。
儿子,对不起,妈终究要抛下你,去寻你爹去了。
不要怪老妈自私。这几年,掩藏着你的身份,为你留下了许多后路,就是算着了可能会有这一日,你跟着我们两个危险分子,只怕永无宁日,不如早日将你割裂开来,给你一分安宁自如生活,将来爹娘如果能安然渡厄,我们总有团聚之日;若是不能……你便在这烂漫山野里,自在长大吧。
她闭上眼,将这住了将近三年的府邸锁在眼帘里。
将张钺泪流满面的脸锁在黑暗里。
将满庭悲愤苦忍的神情留在湖州这一年的初雪里。
囚车辘辘驶出刺史府的大门。
寒风呼啸,四面寂静。
押送的旗手卫却忽然停了脚步。文臻睁开眼,听见采桑低低的轻呼。
第四百一十九章送行
然后她就看见长街两侧,高高低低,满满的沉默的人群。
不知何时,湖州百姓已经得了消息,竟然在这初雪的夜,悄然起身,聚集在这刺史府长街两侧,来和她做最后的送别。
天色晦暗,穹顶压城,长街两侧的人们岿然沉默,风雪里都面目模糊,唯有沉默如山,沉沉地盖住了这座城。
这座她为之流血流泪,殚精竭虑,最后却不得不决然告别的城。
礼部官员一眼看去,长街漫漫人群,看不到头,和旗手卫面面相觑,神色骇然。
也不是没见过得民心的官员,有的不过是作态,便是有,也万万达不到这般景象,这是深夜,飘雪,无数人爬出热被窝,守候在街边,而远处民房,灯光还在次第点亮,还有更多人在赶来。
许是得了嘱咐,百姓们的送别并无怒号,也无喧哗,只默然含泪凝望,但越是这般,越令押送人员心惊窒息。
礼部官员心中暗暗庆幸,他原本担心文臻武功不弱手段多,要给她下禁制的,但是碍着在刺史府内都是她的人,怕激起兵变,想等到出城再说,这是幸亏没有镣铐加身啊,不然此刻百姓可就不一定会这么安静了。
文臻眼看人越来越多,长街风雪里的肃杀气息逼得旗手卫人人脸色铁青,叹息一声,在囚车里坐直身体,对着百姓们拱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多谢相送。请各位不必担忧,不过一些小事,上京说开了便好。湖州三年,得诸父老守望相助,文臻在此一并谢过。风大雪寒,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还是沉默,片刻后,一位老者走出,带着一个青年,抱着一大块油布,给文臻将囚车给盖上。
文臻点头致意。
那老者拉了那青年给她磕头,道:“靖郎,好好磕几个头。没有大人,你别说入州学读书,命也早就没了。”
文臻仔细看了几眼,才依稀认出是当初她一到湖州,在刺史府工地上人工呼吸救的那个少年。
当年骂她伤风败俗的老书生,等儿子磕完头,自己也上前磕头,起身时诚恳地和她道,“大人,当年您说命为重,名节为轻,一切皆为轻。但望您一直记得。”
文臻凝视他,微笑点头:“我记得。”
她和老书生对话的时候,一个粗壮的汉子默不作声走上前,掏出锤子钉子,将油布齐齐整整钉在囚车上,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遮风挡雨风也吹不走的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