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小姐的目光,她心底一阵发紧。想着她当时说要禀报小姐,如果真的有冤枉,小姐会原谅她接回她的。采云却攥着她的手,拼命摇头,一声声地道:“采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背叛小姐。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小姐是什么人?你觉得她真的会原谅我吗?会再相信我,接纳我吗?”
她哭着问自己:“你看看我这模样,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和疮……你想想,小姐什么身份,什么能力,殿下身边的护卫又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真的背叛了小姐,他们怎么会让我活着?但我没有背叛小姐,我只是因为没有你表现那么忠诚可靠,所以我就被放弃了,我被放弃了你懂吗?还是那话,小姐什么身份?她既然知道我无辜,真要找我,不可能找不到我,她就是不要我了,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的错,就不要我了……采桑,你跟在小姐身边也久了,你扪心自问,小姐真的是个良善人吗?是个容易信任人的人吗?是个心软的人吗?”
采桑无言以对。
她喜欢小姐,尊敬小姐,愿意为了小姐付出一切,可她也很明白,小姐真的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善良人,可是要她说小姐不是好人,她觉得也不是,这里头的道理太深奥,她一个丫鬟说不出来。
“……你别去和小姐说,别!我并不指望回到小姐身边,我就是想找到你……提醒你,告诉你我的遭遇……如果你能照拂我一二……就是我的运气,如果你不能,我也没什么怨言,终究是我自己的命……采桑,不要为我贸然去试探小姐,更不要提我的事,万一她因此恼羞成怒,迁怒于你,或者怕你因此寒心,从此远了你或者打发了你,那就是我害了你了,我们姐妹一场,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不能再害了你……”
句句恳切,句句为她着想,句句堪称金玉良言,如果采云提出想回到文臻身边,采桑会立即警惕地离开她,但是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十分惊恐,不愿意回到文臻身边,昏倒了还喃喃说着不要,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叫采桑都不敢想她这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在被殿下暗卫救了又逃走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
而此刻她被文臻看得心中发紧,采云的哭求和再三嘱托不断回响在耳侧,她倒并不在意采云的警告,怕小姐因此远了自己,但是她怕采云真的被文臻忌讳,会被惩治或者撵走,而她再不治疗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要不要瞒着小姐,先让她治个半好就赶紧送走……
但她的目光随即便落在文臻的肚子上,落在文臻微微发黑的眼圈上。
小姐一日夜没睡了,即将临产的人。
采桑知道,她其实很疲倦。很想睡。
她之所以不睡,还有条不紊地吃点心,看稳婆,逛花园,其实是因为她没有依靠,她必须得撑着自己,像个定海神针先定住了这府里,和周围所有人的心,才能安心躺倒。
何其艰难。
而采桑自己,扪心自问,能做什么?
不过是在这艰难时刻,不叫这艰难的可能性再增加一分一毫罢了。
决心下定其实是很快的事,她立即道:“小姐,先前我在街上,忽然遇见了采云……”
她便将街上遇见采云的事说了,又将采云和她说的话也说了,说完坦坦荡荡地看着文臻,道:“小姐,我马上把她挪出去,弄间民房给她养伤,再打发了她好么?”
文臻眼底闪过欣慰的光,点头道:“好丫头,就按你说的办,只是她说的有些话……”
此时两人正转过一丛茂密的木槿花,那花后面还有一丛矮灌木,忽然灌木后冲出一个人影来,一头撞向了文臻的肚子。
这个距离极近,冲得极快,出现得极突然,但文臻本来是能闪过去的,但她待要扭腰时,忽然腹中一阵抽痛,她一惊,顿时就不敢太大动作,而此时采桑已经一边扑上前一边狂叫起来:“苏训!”
她大惊之下,连尊称都顾不上了。
人影一闪,苏训用比平日更快无数倍的速度出现,一手拍向那个人影,采桑此时也向那人撞了出去,那人扑出来的时候,双手直直前伸,已经抓到了文臻的衣裳下摆,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回原地,连带她指间的淡淡烟雾也瞬间收回,但她手伸得太长,撕拉一声响,衣裳撕裂了半边,隐约还是有一点轻烟散了出来。
此时采桑已经扑到,抓着那人头发便拖,那人挣扎着返身要抓采桑,苏训扑上去,一脚踹在她后心,咕咚一声,采桑和那人滚在了一起。
文臻连退三步,眼看饱读诗书的苏训居然也扑上去和那人缠打在一起,有些惊异也有些好笑,此时四周护卫已经赶来,将三人拉开,将那人困住,采桑披头散发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得两眼冒火,尖声道:“好你个采云,好你个采云——”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了半天,又忽然想起文臻,扑过来看文臻:“小姐你怎么样了!”
那边采云被抓住按紧,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好个忠心的,还是说出来了!但又怎样!她会倒霉的,我已经得手了哈哈哈……”
“采云。”文臻皱眉道,“我并无对不住你处,你为何要如此?”
“哈,你并无对不住我处?我根本算不上背叛你,只不过带大军转了转,也是你自己答应我可以这么做的,结果呢?你就放弃了我!不管我!殿下的护卫就那样待我!不过也不奇怪啊,你们这些贵人,什么时候把人当人看了!”采云转向采桑,桀桀笑道,“采桑啊,我先前虽然有话是骗你的,但有句话还是真的。小心哦,小心经过今日后,咱们的好小姐,便不会再信你了哦。”
“采云,殿下的护卫怎样待你了?”文臻觉得燕绥应该不会亲自管这些事,而他的暗卫,那群侏儒,和语言护卫不同,心性很是麻木,只听主子吩咐,并不像是会主动折磨人的人。
“他们要把我送进大山!一定是要把我卖给那些蛮子!”采云咬牙切齿。
文臻怔了怔,片刻后扶额。
特么的,这误会大了。
想来那时候她已经往留山去了,燕绥的暗卫找到采云,不放心采云去作证,便让采桑扮采云上金殿,又因为自己身边没有侍女,想把采云送去伺候自己,他们应该是私下商量,一句半句,语焉不详,采云心思不正,偷听听了一半,也不知道在哪听了些乱七八糟传说,还以为自己要被卖进深山给山民做共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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