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里人影扭曲挣扎,惨呼声射入耳膜,撕心裂肺,仓部主事霍然回首,想要质问身边人,却听那人笑道:“行了,滚下去罢。”
然后他就被推了下去!
幸亏高墙之下是一片厚软的草地,最近大旱,草和灌木长得茂盛,托住了他,他骨碌碌一路往下滚,渐渐抵消了冲力,滚到坡下时踉跄起身,心中一怀焦灼和疑惑,也不辨方向,就向着官道猛冲,起身时似乎看见另一个方向也有人滚了下来,他猜测应该是那位上司郎中,然而郎中却没像他一样往湖州城内的方向跑,而是往出城的方向踉跄而去。
主事犹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这时候回湖州城也是冒险,但是今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何能不告知天下?最起码定王殿下还在城中啊。
想到定王殿下时,他忽然便看见前方的亲王仪仗。
主事大喜,急忙扑了过去,一边高举着自己度支仓部主事的令牌。
“定王殿下,下官陈城,有惊天大案要向您举告!”
轿帘一掀,眼圈一圈青黑,明显睡眠不足,却精神奕奕的定王燕绝,笑吟吟探出头来,用充满期待和鼓励的语气道:“好的,来吧,本王正等着呢!”
……
丰宝仓内,刚才冲去第一进院子里救人的文臻的护卫,都退了回来,向文臻禀报了方才发生的情形。
此时第二进院子里火头也已经起来,文臻的护卫射出长枪,撞开一间着火的仓房,就看见里头火势连绵,所谓的间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文臻眯起眼睛,凝视了一会,片刻道:“那间隔的土墙,根本就不是土墙,是纸中间塞了草做的墙,做得极为巧妙,再加上仓房光线昏暗,瞒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文臻上次来视察,寒鸦没来,文臻的眼睛虽然能见微末,但却不能透视,自然也不能看出这墙的猫腻。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何以这火蹿得如此之快,原来防火墙竟然是起火墙。只是仓房的墙这么多,全部改成假墙是不小的工程,这是之前就有的,还是最近才做的手脚?
那几个被拦下的仓部主事厉声道:“刺史大人,你竟然连仓房隔墙都作假!”
文臻手一摊:“然后呢?就为了烧死我自己?”
几人语塞,随即又有人恨恨道:“焉知不是你盘剥迫害仓监过重,他为抗争报复所为!不过文大人,今日这火,丰宝仓付之一炬,你项上人头必定不保,我等倒也不必和你多费口舌了!”
“是的呢。”文臻道,“虽然我必死无疑,但有诸位陪葬,倒也值得。”
几位主事:“……”
都说宜王殿下东堂第一难缠,这位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久了也被传染得一脸夫妻相了?
寒鸦难得有点焦灼地走过来,道:“大人,找过了,四面都无出口,我们护您从高墙攀援出去!”
文臻没动,负手立在场中,火光烤得她脸色嫣红,跃动的焰苗如魅影在她瞳仁里妖舞,她望着那些谷仓在大火中不断倾倒、消失、化为灰烬,喃喃地道:“我还是很愤怒啊……”
弄一堆假粮食,弄一件假案件,然后当着她的面杀人,当着她的面烧尽丰宝仓,这真是绝户计啊。
寒鸦看着火焰渐渐逼近,急道:“大人!”
文臻吸一口气,转头,在庭院中走了几步,庭院设置得四面低中间高,以方便排水,她走到最高处的一处井台石磨前,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最后伸拳一抵,轧轧几声响动,石磨移动,地面出现一个黝黑的开口。
文臻站在地道入口,对那几个主事手一伸,笑道:“既然要陪葬,自然要选处好墓穴,怎么样,敢不敢随我下去瞧瞧?”
张钺和苏训已经快步上前,苏训牢记着“危险地带护卫先查探”的教训,张钺牢记着“男人要护在女人之先。”倒是寒鸦,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先去推文臻:“大人快下去!”
那俩男人再次齐齐反应过来,慌忙让开。
文臻也不客气,虽然应该让客人先脱险,但想来客人是不敢先下去的。
她当先进入,这地道有阶梯,细心的寒鸦发现,从磨损来看,不像是新建的。一行人下去的时候,有响亮的回声传来,可见下头空旷。
当众人都脚踏实地的时候,都嗅见了属于粮食的淡淡谷香。
“嚓”一声,灯火一亮,众人都看见了眼前的场景。
一时震撼无言。
眼前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格局和地面上竟然几乎一模一样,四周也是一间一间的仓房,也是一座一座的谷仓,乍一看险些让人以为上面的粮库搬下来了,然而下面的空间比上面还要巨大,让人惊叹庞大的丰宝仓地下,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