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新上任的薄曹等人则日夜加班,开始查漕帮的行册账簿。
之前文臻屡次派人联系漕帮,漕帮傲慢,以各种理由推搪拖延,却没想到刺史雷厉风行。漕帮原本仗着势大,无人能撼动,却没想到文臻能驱使全部州军,当即就被抄了底。
州军闯入漕帮总坛密室的时候,漕帮帮主正试图将一堆账册付之一炬,火本来已经烧起来了,被特意赶去的苏训恢复原状。
本来州军那里也有护送多余粮草去定阳的证据,但是文臻要把州军开脱出来,只能从漕帮入手,但是漕帮的账册虽然拿到手,涉及到粮草运送的内容却多是暗语,很难作为证据。
张钺为此急得头秃,自觉辜负了大人的信任,湖州赋税有猫腻,肥了唐家一事如此清晰明了,却无法拿出令人信服的直接证据来。因此辗转反侧,日夜难眠,发际线生生往上移了一寸,却坚持不肯找文臻诉苦,苏训劝他,他便一皱眉,道:“大人已经很是辛苦,你瞧她袍子越穿越是宽大,说明近日一定是瘦了,何况那日之事后湖州整顿,千头万绪,如何还能再给她添事儿?”
苏训往刺史办公署看了一眼,心想裙子确实越穿越大,但是人哪里瘦了?自从殿下来过,改了菜单,大人胃口也渐渐好了,每日五六顿滋养着,眼瞧着两颊都微微鼓起来了,也只有张大人那个眼瞎的,才会看大人“楚楚可怜,弱不胜衣”吧?
也不低头照照镜子,明明“楚楚可怜,弱不胜衣”的那个人,该是他自己吧?
正想着,就看见文臻晃晃悠悠来了,苏训下意识往阴影里一站,张钺欢喜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的动作,倒怔了一怔,心想这人最近见着大人,总有点避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注意力随即便被文臻吸引过去,发现她上头穿一件宽松绯色短衫,下头是一件更宽松的裙子,短衫下摆也宽,绣着寸许宽的五色彩绣花边,整个人穿得飘飘荡荡,却又不嫌臃肿,别有种雍容韵致,只是这式样在东堂从未见过,一时倒看呆了去。
忽然一个人抱着高高的文书,从他面前直直走过,生生遮挡了他看文臻的视线,张钺回过神来,才发现采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小姐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了两人之间。
他莫名其妙咳嗽一声,和采桑点了点头,因为之前和采桑演过一场尴尬的戏的原因,脸还反射弧很长地红了红。
甜文CP大粉采桑翻个白眼给他行个礼走过。
心无杂念的张大人心思却已经被那堆文书吸引,翻开看看是漕帮的日常开支账簿,不禁愕然。
文臻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坐了下来,她已经显怀了,就在燕绥走后不久,好像肚皮终于完成了遮掩任务一样,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好在她宽松衣服成了惯例,遮掩得也并不费力,又按照高丽国裙子式样做了几套新衣,因为她觉得那种式样最能遮掩肚子。
但真的要到八九个月以后,这肚子还是很难遮住的,所以她要趁现在还不够大的时候,将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就要安心养胎了。
她拖过一张纸,那里已经按照现代记账收支明细的方法列好了表格,又点点账簿,道:“我已经下令找出漕帮帮众日常吃用支出账簿,并用现代收支记账法重新整理,列出漕帮在平时供养帮众所费粮食衣物支出以及船只使用耗损记录,对比每年收税运送赋税时期,漕帮的相关开支。以及同期其余赋税相近的州运送赋税所需要的船只人力和开支……”
张钺一开始还蒙着,随即眼睛便慢慢亮起来。
“漕帮在运送赋税期间,会大量使用船只人员,对比他们平时人员都在时候的开支和用船记录,根据减少的数量,会很容易推算出运送赋税所需的船只和人员数……然后同期附近赋税额差不多的州,水运需要的船只和人员数也有数据,一对比,就会发现漕帮运载量和人员数远远超过附近各州……”
“另外,收上来的粮食统一存放湖州粮仓,之后会由车马行统一运送往漕帮码头,当日雇佣了多少车马,每辆大车能存放多少粮食,这也是一个具体数量的佐证,查找证据就是这样,不必紧抠着一个方向,一件事要想办成,必然要经过许多程序环节,那么就必然会有痕迹可循,何况赋税粮食这么大的事,漏洞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再者,漕帮各位头脑的田庄商铺财产,黄青松、龚鹏程、林崖栋等人名下财产,日常交易往来,也清理出一份清单并弹劾奏折,连同咱们的奏章和账簿清理结果一并上呈朝廷……记住,我们这次出手的关键并不是要锤唐家,反正锤了也没用,我们关键是要核定准确的往年税赋,好为朝廷今年的税额做参考。”文臻一锤定音。
张钺拊掌,只觉得心神畅快,由衷赞叹:“大人思路清晰,见识卓著,钺生平仅见!”
采桑道:“是啊是啊,我家殿下的!”
文臻笑:“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侃侃说完,又恢复那种懒懒神气,掩嘴打个呵欠,公然表示昨晚失眠要翘班补眠,摇摇晃晃带着采桑走了。张钺一脸的心疼,积极表示“大人辛苦了,大人为公事夙夜匪懈,何必拘泥于这区区半日。且放心休息,一切都有钺呢。”一边感叹地和苏训道:“大人真是辛苦啊……”
苏训看看他快要下垂到脸颊的眼袋,再想想刚才那个容光焕发的“夙夜匪懈日夜操劳所以要补眠”的刺史大人,感觉仿佛被一只狗子太阳了……
正腹诽着呢,就听见张钺用微带批评的语气道:“苏训,你最近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心事?我瞧着你近日待大人总有些远着。如果真有什么难处,不便和大人说的,和我说也是一样。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的交情,总不该留了心障。”
苏训抬起眼,对上的却是张钺微带关切的目光,他心中一动,知道书呆子其实并不呆,相反心思敏感细腻,在大人身边呆久了,越发灵敏了,而这话,虽有三分警告戒备,但倒有七分关切真心,他心底涌起淡淡暖意,也因此心情更为复杂,半晌笑了笑,道:“大人多虑了。我只是因为上次迎蓝山庄的事,觉得自己没有武功,也缺乏经验,在大人身边有时候还是一个拖累,想着还是最好能多修炼修炼,待到能独当一面了,再为刺史大人效力吧。”
张钺便放下心来,眉眼舒展地道:“能为大人效力,本就是此生有幸,你有莫大本领,已是难得,不必求全责备。”他哗啦啦翻着文臻手拟的那表格,感叹地道:“大人真是全才!这个什么……表格,收支分明,简明扼要,看似简易,实则不凡。最起码这刺史府若干老吏,可没谁能拿出来过,可刺史大人这般轻描淡写便拿出来了。回头这表格可不能就这么夹在奏章里递上去,少不得要再写一份表章,和诸位老大臣好好说说这表格的好处,若是能被推广全国,也是大人的一份功劳呢。”说着又将表格和账簿推过去,道,“你既无事,要不要随我一起整理这账簿?”
苏训看着那账簿,手微微一动,最终却笑道:“我都忘记了,潘校尉让我去校场随他学枪去。”
潘航已经入了州军大营编制,领了一个校尉职。
张钺也不在意,道:“强身健体也是好事,快去快去。”
苏训便起身,转过弯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张钺已经埋首于高高的账簿堆之后,莫名叹了一口气,忽听身后有人问:“好端端叹什么气?”
苏训转身,就见方才已经走了的文臻正笑盈盈站在他背后,他心中咚地一跳,脸上却还算平静,只微微笑道:“想着张大人也是实在辛苦。正好刺史大人还没走,训便提醒一下大人,张大人这里的账簿很是重要,您看是不是多派些护卫日夜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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