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七草卤煮汤的时候虽然热闹,但也有很多人并没有近前,那些士绅,仕女,士子中有很多人依旧远远看着,那个呕吐的少年,被仆人扶着远远地坐在一边,此刻那热火朝天的抢吃场面,不啻于对他的讽刺,他垂着头,脸色因此更苍白了。
他的仆人愤然道:“这么恶心的东西,这些人也吃这么欢,下等人便是下等人!”
采桑正端着一碗汤送过来,文臻还记挂着这少年,觉得这人身体可能不大好,让她端碗热汤送去,听见这句她站下,将汤往草地上一泼,冷笑道:“下等人才这么不知好歹!还不如喂狗!”转身就走。
那仆人气得脸色发白,跳起来要骂,被那少年拉住,弱弱地道:“别,人家也是好心,是我们不该说人家……”他垂头看那汤,“闻着是怪香的……”
仆人气道:“少爷您就是心好!”
那少年不说话,仆人看着他,叹口气,心想自家少爷,堂堂都尉之子,却天生体弱,习不得武,享不得寿,虽然老爷爱逾性命,终究无法继承武勋世家的家业,也难怪老爷终日心事重重了。
七草卤煮汤很快分完,文臻也命收了锅。这回煮汤的锅和材料和人手,都是她让江湖捞负责的,保证食物来源干净,没人有机会动手脚,汤里配了些药材,以防初春郊外风冷,有人伤风感冒。
她做这个刺史,无法一次性将湖州官场肃清,不得不步步小心。
前方传来一阵欢笑声,是仕女们在荡秋千,有个少女,看衣着打扮是个官家小姐,正站在那花团锦簇的秋千上,越荡越高,那少女性情甚是娇憨,看见文臻也不拘束,荡着越过文臻时还对着她邀请:“刺史大人也来打秋千啊!”
文臻笑了笑站定,做了个随意玩的手势。她是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的,上去做靶子么?
再说这秋千她们荡着没问题,她荡着很可能就绳子断了板掉了各种幺蛾子就来了,还是别作孽了。
那少女胆子甚大,秋千越打越高,还不住叫推她的丫鬟推更高一点,忽然在高处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欢声叫道:“侍墨,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文臻皱皱眉,心想这是看见什么了要再高?再高就很可能掉下去了,她对那边人群看了一眼,依旧是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少女的丫鬟也是个憨的,下一次果然用尽力气推得更高,那少女眼里发光,在秋千上踮脚伸头去看,脚下一松,忽然一声惊叫,整个人就从秋千上掉了下去。
文臻在她荡起来的时候就往她秋千的轨迹上去了,预备着她掉下来好安排人去接,却看那少女掉下来的时候虽然惊慌,犹自不忘大叫一声:“接住我!”心中一动,便停了手。
果然便见那少女手舞足蹈地向着人群的某个人扑过去,那人的身影被人群和那少女的身影挡住,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个子很高。
眼看那人马上就能接到那少女,看来那少女在秋千上看到的目标就是这个男子,跌下秋千居然也是想跌入他的怀抱,这求爱的方式和胆子可真稀奇,文臻一边好笑一边匆匆绕往一边,想要看看这位浪漫轻喜剧男主角到底是谁。
然后她就看见那男子身子一闪,绕开了。
绕开了……
绕……开……了……
饶是文臻灵活多变,也不禁呆滞一秒,随即她脸色一变。
那坑爹家伙不接人,她这边已经来不及再接,那丫头飞那么高,马上就能摔成烂泥!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文臻只听见一声尖叫,好像有一团小小的影子一闪,将那少女接住,顺手一抛,抛到一人手中,那人顺手再一抛抛给下一人,像接力抛垃圾一样,把那少女在人群之中连抛了好几次,最后砰一下,人群哗然四散。
等她再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少女正躺在一个驼背老头怀中,一脸的天旋地转。
文臻差点噗一声笑出来,没笑出来是因为她看见湖州府白林急匆匆奔过去了,原来是白林的宝贝女儿,幸亏没笑,不然就变成一声笑引起的湖州官场血案了。
她看看人群,又是黑压压一群,听着人们的议论纷纷,想了想,去了秋千那里,道:“如何会忽然掉下来?这秋千可有问题?”
一旁的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心想哪有什么问题?不就是白家那个看多了话本子的丫头,看见了一个美男子,非要玩这一出秋千落怀的把戏,指望来个美人投怀英雄救美缔良缘还是怎的?最后落到个驼背老头怀里!
嘴上却不好说,都讪讪笑道:“刺史大人多虑了,秋千结实得很,是白小姐打得太高,自己没站稳。”
也有人随口道:“不然您自己试试看?其实很有意思呢。”
谁知文臻立即接口道:“行,那我便试试看。”
几个姑娘呆滞地看文臻真上了秋千,她的护卫立即涌过来,文臻道:“采桑,用力推,推高点,我也体验一下直上云端的滋味。”
采桑向来是个实心眼的,立即捋袖子,给文臻推了个吃奶的力气。
呼地一声,荡上云天。
第一眼,见树木拔高而起,风似乎有了轨迹越云而上,大地田野像被卷起的画卷忽然都铺展于眼前,下一瞬画卷被风卷去,换了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