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才明白燕绥对唐家,下的竟然是这样一盘棋。
难怪唐家迟迟无法举事,难怪唐家的产业开始缩回三州,难怪唐羡之疲于奔命,不断在各处寻求资源和合作。
燕绥使的是阳谋。唐家实力最强,野心最大,所以他给唐家绘大甜饼,让唐家看来未来的美好和荣光,但他这个甜饼的馅里带毒,那个毒叫消耗和妄想。
唐家在他潜移默化的安排下,被提高了眼界和要求,练最难练的铁,制造最难制造的武器,消耗着资源和财力,长久凑不齐大量军队所需。
而这样的谋算,哪怕唐羡之看出来了,也无法叫停和拒绝,因为标准一旦制定,所有的流程都为此服务,一旦要推翻和改动,那么所有的东西也就报废了。
他只能去尽力寻找资源。
“就在前不久,联姻的事情后,我让布置多年的一个找矿高手,散布出去定阳某地可能有铁矿的消息。相信急需铁矿的唐家,一定会停下目前所有的事,全力去挖铁的。”燕绥懒懒道,“打洞这个工种,很适合唐五的气质。”
“这只是你诸般布置中的一种,是不是?”
“自然。但是唐家的实力,你很难想象。这些年我便做了很多布置,也被拆散了很多。我曾想着,能不打仗,总是好的。但可能这一仗,终究是避不开的。”
“我甜。”
“嗯。”
“你已经在无人得知的时候,为朝廷,为东堂,做了这许多事,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所以如果将来打起来,你老人家就走远一点罢,总不能把事儿都干了,这让别人怎么活?是不是?”
燕绥低笑一声,抚了抚她的发,“当然。打仗这么肮脏杂乱的事儿,只适合林家父子的气质。我不凑那热闹。”
“那你适合什么气质啊?”
“我适合你啊。”
“哟,今晚嘴好甜。”
“是甜,要么你再尝尝?”
……
第三百六十一章冀北风云
和步湛谈判完,文臻燕绥当晚就离开了华昌王封地境内,步湛并未相送,也未阻拦,内心里大抵也是希望这对瘟神早滚早好。文臻于晨曦中回望平安城的城门时,心中却涌起淡淡的惆怅。
步湛当初也勉强算是个朋友呢。
可是权谋场上人人为筹子,到哪去寻那几分真情。
再次起行,一路向北。
那一日他们见华昌王郡厉兵秣马。
那一日他们见无数光头宽袍人,赤足行走于人世间,于贫苦人群中布道,天语之音在唇齿间喃喃传播,昔日铁血公主的辉光余音未散。
那一日在尧国和大燕界关之前,他们于遥远山坡之上驻足,终得见尧国昔年的传奇女子,见她于城关之前被拒,起高台,奏名琴,架柴薪,举火自焚。
听见那一曲可动天地,铮铮瑟瑟,并无末路之音,倒像是战歌起调尽豪音。
看见那一蓬烈火连接天地,燃尽红云。
看见那女子最后的死士怀揣她的骨灰,一路闯关,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首血肉,也洒着自己的血肉,最终踏上界关城墙,在被砍成肉泥之前,将那蓬骨灰撒于尧国城下。
看见城下被堵在门内的万千百姓,疯了一样仰首呼喊,跳跃,张开双手,像迎接最后的梦想和希望一般,接着那雪花般洒落的骨灰。
看见人群中那些宽袍光头人一声哀呼,无数人的怒火和哀恸便被瞬间点燃,那些沾着骨灰的手,抓起了身边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物件,杀向了自己的城门和自己的兵。
看见尧国因一人,一霎变天,一霎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