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是怜惜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想要帮她变得更重要一些罢了。
萧离风似乎笑了,终于主动拉了拉她的手。那枯干的手指,轻轻一碰,便似要碎了。
“但是……我终究是对不住你……我本不应招惹你,不该和你说……那些撩拨你的话……只是我没忍住……”
“不,”闻近檀静静地道,“你若不说,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听见了。”
“可别……小檀……以后……还是忘了我吧……让文大人帮你找个好男人……踏实一点……老实一点……不要像我……对你好就行……”
“离风。”闻近檀忽然唤了他的名字,“你努力点,早点投胎……我也努力点,尽量维持美貌……过二十年,你再来找我便好。”
她一句一哽咽,却最终没哭。
萧离风沉默了。
文臻转过身去,不知何时燕绥已经站在她身侧,把她揽进了怀中。文臻额头死死抵着燕绥的胸,拼命忍住即将奔涌的热泪。
她家小檀,实在命太苦了。太苦了。
君莫晓怔怔坐在河边,觉得这世事便如秋叶一般,眨眼便碎在了金风里。明明刚刚听小檀微带羞涩地说起和大当家的事没多久,明明她才看见小檀眼底的希冀和期待如云霞般亮起没多久,怎么一眨眼,就要生离死别了呢?
凤翩翩也痴痴的,她知道大当家为了共济盟颇费心思,但她不知道竟然费了这许多心思,更不知道这些心思,是在这人时日无多的情形下,日日筹谋而来的。
可笑她之前还偶有怨念,觉得大当家总把事务扔给她,太过散漫。
人为什么,总是要到无可挽留的时刻,才能看清一个人呢?
厉笑早已哭倒在易人离怀里。
好半晌,萧离风道:“也好。”
闻近檀笑了笑,抱紧了他,只觉得怀中那人也如枯叶,即将飘进这千万年的黑泥里,从此再无可觅之处,也再无相见之期。
“最后求你一件事……”萧离风却似乎心情很好,语气竟然是轻快的,“不要点灯……不要看我……在前方那片易燃地,点燃一处火焰……直接把我烧了吧……我要留在这里,守着祖辈积攒的一切,看着西川倾覆……我也希望……你最后还记得的,从来都是十字坡包子店前喝豆浆的我……”
闻近檀握紧了手掌,指甲掐进掌心,然而肌肤是冷而麻木的,她的回答也是麻木的。
“好。”
便不再见吧,她也希望他记得的是当初月下推磨的自己,第一眼便喜欢的自己。
这样,再过二十年,他来找她,一眼之下,便可再续前缘。
萧离风的手缓缓往上伸,似想抚一抚她先前破了的耳垂,那是他吃了最后能压制毒性的虎狼之药后,无法准确控制力度,给她留下的伤痕。
闻近檀却把脸凑了上去,她的腰弯得如此之低,以至于朦胧中看去便如要折断一样。
那只手却忽然无声迅速地落下去。
在即将触及她脸颊前一秒。
像一朵早已枯萎的花,将被采撷之前,静静自风中散了。
四面沉寂如死。
没有呻吟没有呼救也没有哭泣,只有凝固如雕像的身形相拥。
时光在这一刻奔流而过,携往事生涯如碎花片雪,那些绝望苦痛,怨恨筹谋,算计人心,终将暗香渐隐,雪化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闻近檀起身,她没有武功,抱着那人,却轻飘飘地像捧着一张纸。
她就那样捧着,稳稳地走过其余的石头,其间甚至还自己避过了水下一只水兽的攻击。
她一直走到那片黑土中央,一个靠着石壁,相对平整干燥的地方,将萧离风放了下来。
也没什么动作,火头忽然便起来了,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场燃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