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萧离风睁开眼,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他并不意外闻近檀会救他,但他真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没有武功的闻近檀能够救他。
闻近檀脸色苍白,看上去比萧离风还要难看。
倒在巨蝠身上,比走在巨蝠身上,那感受还要恐怖一万倍。先不说那种滑腻冷凉的周身触感被无限放大,那巨大的老鼠般的头颅就在脸侧,闪着绿光的眸子侧过来阴森森地盯着她的咽喉,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兽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口中发出磨牙的声音,而雪白的细密的牙间挂着不知何物的黑红色的肉丝……
没有女人不怕老鼠,还是这种巨大的老鼠,她走在上面的时候腿都软了,可现在她倒在老鼠身上,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澎湃地压过来,她的手却更有力了。
她不能让他这样跌下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或许只是好感,或许也就是寂寥之余的慰藉,她未曾真正想过那些月下推磨的日子代表着什么,也未曾期许过未来,但她向来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子。
她要他好好活着,可以不在她的眼前,但一定要这一生中,能够永享那般月下看景的日子,能够在那样的日子里,将微笑和暖意送给所有内心寂寥微凉的人们。伴所有他在意的人,看那春花有色夏有风,秋叶渐黄冬有雪。
她死死地盯着萧离风,眸子里是不能说出口的万余千言。
上来!
你给我上来!
萧离风仰望着她。
目光从她素日平静此刻终于着火的眼眸,看到她苍白有汗的脸颊,和她细白颤抖的手腕。
他也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或许也只是好感,或许也只是一份淡淡的吸引,正如她这个人一般,不起眼的,乍一看甚至可能是懦弱的,像山花在角落悄悄地开了,还要垂下头,将花苞谦卑地靠近泥土。
可很快他就知道,她并不是那样的。这女子便是低下头将花苞靠近泥土,那也是为了隐藏那花心里暗藏的刀。
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一开始他就是奔着那位传说中的女子而去,想看看她的人才,想为盟中兄弟们寻找下一个掌舵人,可最后,他却不知不觉地注意到了顾大哥。
看她心细如发,来过一次的人就会记得人家的口味,他喝过两次豆浆,她就会记得给不爱甜的他每次少加半勺糖。
看她老实表象下的狡猾,来客中不乏挑逗孙二娘和顾大嫂的,方式各不相同,往往那些人还没露出多少端倪,孙二娘两人自己还没察觉,她已经不动声色给了惩治,还是那种当事人都无法察觉吃暗亏的惩治。
所以当日终于见到扈三娘,他灵机一动,忽然便说要求娶顾大哥。
她把装昏的他拖到后厨的时候,悄然摘走了他的发带,他当时是欢喜的。
以为她亦有一份对他与众不同的心思。
再后来有了月下推磨的那些日子,他原本只是单纯喜欢看那豆浆汩汩流出时的静谧美好,心在那一刻也静若深水,也可以看她总是微微一笑,让人觉得每一刻和她相伴的光阴,都像昙花在悄然绽放,珍贵而不可错过。
后来便忍不住说一些话,因为她是如此地善于聆听,因为她在聆听时微微垂下的眼睫浓密如一扇黑色的月光。
他那时候便忍不住想。
当初原本是戏言,便是当真也不妨。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怎么配呢。
他从来不是纯粹的人,来也去也,进也退也,都含了无数百转千回的心思在。他便有一颗心,也是泡了半缸的黑汁,穿了千孔的窍洞,透过凛冽盘算的风,容不下世间温暖,太匆匆。
……
上与下,目光相撞,心间已过千万年,于时光里不过一瞬。
萧离风最终只是向闻近檀笑了笑。
他笑容微微疲倦,也微带歉意。
闻近檀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却强忍着,手上使力。
这时候其余人已经纷纷帮手,将萧离风拉了上来,又将闻近檀扶起,中文瞟一眼闻近檀的脖子,看见她脖子上黏着好几根大老鼠毛,正想提醒,却见萧离风衣袖一拂,将那恶心东西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