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也鼓掌,觉得这位说起故事来铺垫高潮俱全,语气抑扬顿挫,做菜不知道怎样,说书倒是一把好手,颠倒黑白的能力更是棒棒,一定要恭喜他以后就算亡国了也有做汉奸的资本,啥时候都不怕没饭吃。
燕绥也不理会,他本就不是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角色,殿下逼格比天高,怎可垂顾此蝼蚁。
更关键的是,他和文臻,都觉得,这招牌,这故事,只怕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那就听,听完给你捧场,看你怎么作妖。
此时小二已经给两人上菜,但因为这种情况,自然都不会吃,文臻拿筷子在佛跳墙里拨弄,笑一声。
这菜之前东堂就有,却是素的,之前宫中御宴宴请步湛,有一道素佛跳墙,后来文臻在宫中做了正宗的佛跳墙,之后这菜色便传了出来,但是因为完整的做法只有文臻有,所以目前市面上所有的佛跳墙,其实都来自于大厨自己的想象。
那大厨口沫横飞,倒也没对这边看一眼,完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回后厨,正经过文臻这桌,已经走过去了,忽然回头又看一眼,道:“两位客官,为何菜品一口未动?是哪里不合口味吗?”
他问得客气,厨子看见菜色未动问一声也很正常,周边诸人都看过来,正看见这边不仅不动筷,燕绥文臻还隐隐露出嫌弃之色。
周边诸人本来吃得啧啧赞叹,人就是这样,对于认可的东西被贬低,便有种感同身受的愤怒,当即便有人嘟囔道:“这是来挑事的吧?这佛跳墙这么美味!”
也有人讥笑道:“年轻人,不知疾苦,作践好物!”
燕绥把筷子一搁道:“大过年的,不想委屈自己。”
“怎么说话呢你?”厨子眉毛一竖,“这佛跳墙哪里委屈你了?这里头有海参鱼翅干贝鱼唇花胶火腿猪肚蹄筋等等,哪样不珍贵?哪样不香美?”
“问个问题。”燕绥淡淡道,“六十岁三百斤的嫫女戴上全套翡翠珍珠头面,用上最贵的喜来春的全套胭脂水粉,嫁给你,每天晚上睡你十次,你乐意不?”
满堂寂静,半晌,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仿佛开启了机关,顿时堂中一片哄笑之声。
大厨敲在桌子上的手在颤抖,连带脸上的肌肉也在抖。
“怎么?”燕绥扬起眉,诧异地看他一眼,“哪样不珍贵?哪样不香美?”
“……”
满堂狂笑里,大厨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吼:“放肆!”
文臻眼睛一弯。
这大厨,气势不像个大厨,倒像个官儿。
这一拳把那佛跳墙瓷盅里的菜品都震了出来,文臻伸筷一抄夹住一只鲍鱼,笑道:“不服气?说嫫女我觉得都抬举了你,嫫女有什么不好?她那个时代本就以肥为美,人家好歹因为才艺出众青史留名,你算个什么玩意?”
她一边语气甜蜜地骂人,一边夹住了那只肥美的鲍鱼,道:“佛跳墙使用的鲍鱼,只能是乌海沿岸建州及其所辖三县方圆百里内的金钱鲍,那处海域水质极好,所产水产鲜美营养更胜寻常,你这个虽然是金钱鲍,也产于建州附近,却不在那三县范围内吧?”她把鲍鱼凑近鼻端嗅了嗅,“嗯,怕坏,还经过了冰冻处理,啧啧,冻鲍鱼。”
不等脸色难看的厨子说话,她又舀出一勺鱼翅,问:“水发鱼翅去沙去的不错……”
那厨子刚露出得色,就听见她又道:“但是,是整排剔在竹箅上的吗?”
厨子:“……”
文臻:“羊肘,猪肚……嗯?切的是十块?你知不知道正宗做法是十二块?”
厨子:“……”
文臻:“鱼翅、海参、鲍鱼、鸽蛋、母鸡、冬菇、蹄筋、猪肚、姜片、羊肘、葱、火腿、干贝、鱼唇、骨汤、猪蹄尖、猪油、冰糖……材料算可以,但是,桂皮呢?猪肥膘呢?无桂皮会留存腥味,没有肥膘汤汁将不够腴润醇厚,这都不懂?”
厨子:“……”
文臻:“你把所有料是一起下锅的吧?不知道海参蹄筋鱼唇鱼肚要迟一步,等其余的煨一个时辰再下吗?”
厨子:“……”
文臻:“还有这配菜,火腿豆芽,冬菇豆苗也罢了,芝麻银丝卷你是开玩笑的?不知道吃佛跳墙不能吃芝麻吗?还有刚上的这盘爆炒辣子兔丁,佛跳墙也不能和兔肉同食否则相克中毒,阁下开的不是花田楼,是人肉包子店?”
所有人都盯着那佛跳墙看,听见这句,点了佛跳墙加兔肉的都露出惊恐之色,看厨子的目光便如武松看孙二娘。
燕绥只专注地盯着文臻看,他最喜欢文臻做菜和品评菜色时的模样,熠熠似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