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易铭奋起直追,却始终和易人离几人差点距离,在一次最接近的时候,她好像“重伤不支”,一个踉跄跌了下去,在跌下去前,她低声道:“往东北方向走,那里竹林后有条夹道,走到尽头左拐有个门,就能出去了。”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对她好一点。”
易人离脚步一顿。
被搂在易人离怀里的厉笑,听清了这句话,不禁回头。
她看见易铭半跪着,一手捂着心口,正抬头看她,她身后一轮半圆的月亮,中间明亮而边缘淡薄,她就跪在淡薄和明亮的中间,月光浅浅的掠过来,她的脸也半明半暗,暗处的冷峻,明处的光艳。
她看过来的眼神很远很复杂,也像这月光,看似就在近处,其实早已在天空之上跋涉了无数年,便在这样的跋涉之中,她和她山海渐远。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月下花前,易铭和她说:“你看这月亮离我们很近,但其实可能它是在很远的地方。人也是如此,伴在身边的,未必心在那里。心在那里的,往往不能伴在身边。”
她听见今夜,易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笑,别怕。”
……
有人在月下和过往离别,有人在月下向未知处狂奔。
燕绥带着文臻一阵疯跑,真正的信马由缰,那马确实神骏,不仅带着他们以最飚的姿态越过城门,还狂奔了一个多时辰,燕绥也没管方向,也没有勒马,只一手搂紧文臻,抱着她在冬夜的风中狂奔,马蹄践烂前几日未化尽的雪泥,掠开的长发渐渐凝了霜。
这样的狂奔会留下很重的痕迹,追兵能够一直追过来,然而他不在意,不想在意。
他脑子里有很多事在不断回旋,那些旧事,一些支离破碎,一些变得诡秘,在脑中模模糊糊地闪现,再搅成一团乱糊。
这让他有点烦躁,睡久了的人浑身也不自在,他想要在这午夜里狂奔,松一松筋骨。
身后马蹄声渐零落,脑中的混乱也渐渐好了些,他勒马低头,看见怀中的少女已经闭上眼睛。
看上去像是沉睡,但是这种强度的奔驰中不可能睡着。
被颠昏了吧。
他皱眉,只觉得心头一揪,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泛起,他盯着文臻的脸,半晌,将她脸上的厉笑面具慢慢揭下,仔仔细细看着怀里人的容颜。
他的眼神如此用力,像是想用脑海中碎裂的记忆,对着这张脸,慢慢拼起。
他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他认得这张脸,也记得小蛋糕是谁,甚至也记得和这张脸的主人之间有过的很多事,但是这三者之间,好像忽然很难自然地联系起来,需要再寻找机会连接一样,而那种记忆也是有点混乱的,比如他就记得有一次遭遇刺客,这丫头曾经在水里踩了他的头。
这让他十分奇怪——他怎么可能让她踩他的头?
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此刻马儿悠悠荡荡,他很自然地向后坐坐,把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这样她躺得会更舒服一些。
往后挪的时候,她的头发缠住了他的袖口,她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点痛,他急忙把她的头发轻轻捞在手中,小心翼翼拢到她颈侧。
她的发质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有点干枯,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不对劲,她原本应该不是这样的。
回想的时候,他很自然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她因为冷汗黏住的头发一根根拈起拢好,又凑近去嗅了嗅。
原本以为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没时间洗头的,想必气味不敢恭维,没想到少女是世上最珍贵的瑰宝,有种天然的馨香,经久不散。
他忍不住沉溺了一会儿,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上。
马儿悠悠地踢踏,月亮在前方淡淡地亮,山路似乎没有尽头,走过一山又一岗,闻遍天地的花香。
他只觉得此刻风光静好,于记忆中难得。
然后忽然惊觉,自己方才那一刻的所有动作如此自然,像是曾经现实里或者心里做了无数次。
那是他的身体语言,在意识还没确认之前,身体自然选择了她。
那就不仅仅是很喜欢很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