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笑意笑了笑,想起那一夜,天星台下,并不伟岸的父亲怒斥他自私,命他立即跪下请罪,回转天星台。彼时他浑身浴血,看见父亲一贯佝偻着的腰背不知何时已经笔直了,往日神态里的谨小卑微也换做了自然的骄矜之态,居高临下怒斥他的时候,俨然真有了一点下一代刺史的风范。
他却特别想笑。
当父已不成父,子又何须为人子?
易家的血液如此肮脏,易家的姓氏蒙尘带垢,也就面前这个人稀罕了。
富贵荣华能几代?何况这生来的病,不就预示着天命不属意于易家,这样垂死挣扎,不肯认命,总想着让别人的白骨垫自己脚下的路。却不知白骨如剑血如泥,从来不是可踏的厚土。
那一脚踢出去,断的是早已断了的亲缘。
他依旧姓易,只愿远离。
身边文臻的嗓音悠悠响起,“我说我怎么当初和你一见如故呢,原来是有过共同的经历啊……”
一见如故?有吗?
“原来你也是只小白鼠。”文臻笑盈盈看他,“我这只白鼠呢,走出来了,这辈子是没可能再去砸那间实验室了。所以现在我想拜托你,帮我完成一个夙愿——把这世上所有的实验室,所有用人来做实验的无耻之徒,都给砸了!”
……
文臻在阑康坊买好东西,便回了宜王府,关上小院门,声称任何人不许打扰。
成语护卫们自然好好安排人守着便是。
她的院子门口站着中文德语,两人眼巴巴望着她欲言又止,文臻对他们笑了笑,“有事吗?”
“啊,呃……又……哦不没有……文大人你饿了吗?要不要夜宵?我们的厨子现在也会做一点精巧食物了,虽然还是比不上您上次做的那个什么蛋糕……”
两大护卫头领难得结结巴巴,文臻却好像没在意,急匆匆笑道:“那真是不错。不过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就不吃了。多谢多谢,晚安晚安。”说完拎着她的大布包进了门,顺脚把门给关上了。
德语看着紧闭的一号院门,又看看天色,有点忧愁地撞了撞中文的肩膀。
“喂,你上次不是说,已经和她说过了吗?”
“是啊,你没见刚才我又变相提醒了一次?”
“那怎么看起来没啥动静?”
“也许又忘了?要么你再去提醒一下?”
“可别。这位绝对不会忘。这位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也不是你我能提醒得了的,别一催再催地弄巧成拙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忘了……殿下回来得多伤心啊……”
“活该。他还少让别人伤心了?也该尝尝这种滋味儿!”
“哎你这话就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殿下?不过我想着好像也有点快意怎么办?”
……
不多时燕绥也回来了,身边是今日跟去的英文。
英文已经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在路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听说今日之事,您始终没怎么插手?”
燕绥没理会这句无聊的话,他望着前方不远宜王府门前幽幽的冷光,似乎别有心事。
英文又纠结了一会,再次小心翼翼地道:“听说之前几次文大人遇见攻讦,您也多半没有插手,有时候还只顾着吃来着。”
燕绥侧头瞥他一眼,“想说什么直接说,吭吭哧哧做什么。”
“这个……”英文搓手,“我们是觉得……您这样……会不会让文大人伤心……让别人误会……觉得您不在意她什么的……啊您别多心……属下只是担心文大人误会……”
燕绥奇怪地看他一眼,“文臻自己能解决,我为什么要多事?”
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