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斜斜倚着躺椅,一手垂着,拈着一只葡萄,从众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一只手,还有一缕泻落的长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手上。
那人的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根根如玉,指甲圆润洁净,同样泛着如珠如玉的晶莹微光,那一颗葡萄凝紫珠圆,拈在他指尖,白与紫色泽鲜明对比,直叫人目光移不开。
顺着那手向上看,隐约腕骨精致,一缕黑发缠绕在小臂上,日光下乌光闪耀,如缎如绸。
看不见脸,但仅仅这两个细节,便会让人觉得,这人定然风神极美。
只是这风神极美的人,做事却有些奇怪——他拈了葡萄却不吃,只一颗一颗摆放整齐,两两对称,对称的两颗葡萄还基本一样大一样形状。
他身边还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正拿把剪刀,把茶几上一盆观赏植物的花冠剪齐,神情十分专注,似乎把这花剪成一条直线,是他比保护主子还要重要的任务。
建州刺史周谦的女儿周沅芷,今日原本是邀请了贵客出海散心,顺便观摩大师风采,中间的位置,她作为主人,自然是要安排给贵客。此时看见这般情形,不禁眉头一皱。
她第一眼也为这人展露的美色所惑,但大家闺秀长期教养,不可能为一个男人便瞬间失态忘记一切,她几乎立即就想到这人是怎么上来的?这要让昭明郡主误会了,以为她私下还带着外男,她以后还要不要脸面了?
今日如果只是她和众小姐在,说不定看在对方是美男子份上,稍稍斥责也就罢了,反正在建州闺秀中她最大,也没人敢嚼舌头。但今天不行。
周沅芷柳眉倒竖,厉声道:“哪来的狂徒!竟敢入我闺秀楼船,占我主人尊位!护卫!护卫!速速把这人扔下船!”
一边叱喝一边看一眼旁边的昭明郡主——这位是前端王的幼女,端王是现今皇帝的三哥,当年并没有参与夺嫡之争,还是皇帝的支持者,曾经数次对皇帝伸出援手,但这人命不好,在皇帝还没登基之前便早早病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孤女,在宫中住过几年,及笄后便出宫,一向颇得皇室照拂,只是毕竟无父无兄,出宫后这位郡主便很少去皇宫,也不愿参与皇家事务,这姑娘向来仰慕燕时信闲云野鹤,便也时常出京四处游玩,最近正好晃到了漳县附近,周沅芷听说后着意攀交,今日好容易将人请来,生怕这事激怒贵客,这便走了。
一眼之下,却一怔。
昭明郡主脸色复杂,紧紧盯着那只摆葡萄的手,又去看那剪平花枝的护卫,紧紧抿着唇,神情看来颇有些紧张。
周沅芷有些诧异,想起隐约听说昭明郡主倾心于司空家的庶长子,如今她神情有异,难道这位是司空家的公子?
忍不住便悄声询问,谁知她一问,昭明郡主神情更慌张,连连摇头否认,周沅芷见她神情难看,竟然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又确定不是司空家的人,顿时怒上心头,一指那躺椅,对冲上来的护卫尖声道:“扔下去,立刻!”
护卫还没冲上来,躺椅上的男子忽然起身。
他一站起来,一转身,众人都觉目眩,心动神摇间似觉天地一卷华锦铺展,昳丽飘逸,光艳灿烂,天边霞光都似逊色几分。
众人被那容色所夺,几乎忘记呼吸。恍惚里似乎听见噗通几声,再凝神发现冲上来的护卫都不见了。
而楼船之下,溅起巨大水花。
只留下一个护卫,傻兮兮孤零零立在正中,不知道何以自己成了漏网之鱼。
只不过因为,冲上来的是十三个人罢了。
美人立在甲板之上,衣袂飘举,姿态轻逸,神情嫌弃。
嫌弃地将在场的小姐们都看了一遍,每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都心中一紧,又一空。
周沅芷一阵茫然,心想自己这是遇见了海盗?
还没出海就遇见海盗?
转头正想让昭明郡主去避一避,结果发现不知何时,昭明郡主竟然已经不见了。
周沅芷:“……”
然后她就听见那个绝色海盗懒洋洋对那个护卫摆摆手,那护卫便放下剪刀,上前一步,从容道:“从今日起,你们这楼船的第三层,我家主子征用了。几条规矩你们记好。”顿了顿他道,“忘记了或者记错了,就请脱光衣服下海自己游回去。”
“所有人马上倒退着下去,走过的路自己擦干净。”
“所有人下去后便卸去钗环,不许佩戴任何发出声音的首饰。”
“除不许佩戴首饰外,也不允许使用任何含有香气的头油脂粉等物,以免被风把你们的臭气刮上来。”
“所有人可以在二层以下活动,但不许喧哗,不许发出任何比猫叫更响的声音,尤其不许笑,更不许格格而笑。”
“每日餐食向本人请示菜单得到确认后才能做,每日必须有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