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甚至没有勇气去捡拾——他曾立于对岸,也曾一曲惊魂,当初的深山高楼里,谁又能想到,那一抹回眸,便映照了其后一生的熙光呢。
一曲弦断,盟约背离,天下之大,容得下无穷野心。天下之小,越不过一张笑靥。
是以有了这一场婚约。
他想要系这一生或许淡薄的情分,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也算有了牵绊。
他亦想要为她做最后的争取和努力,用唐家的存在,用这最后的虚假的和平,为她换来进身阶与青云梯。
他不知命运会最终走向何处,却知道天意待他与她无情,走过这一页鲜红的喜字,或许再见便已各分东西。
到那时,想要补偿,也没了机会。
他微微弯起眼角,看着她亦微笑走来。
或许曾经犯错,缘分因此淡薄。
最起码此刻,她在身边啊。
……
文臻在侍女搀扶下也上了甲板,站在唐羡之身边,并得到他及时的伸手搀扶之后,整个码头的仇恨值都归了文臻。
闻老太太在人前总是淡淡的,对这孙女也不亲近的模样,拒绝和两人走在一起,扶着自己的拐杖挺直腰背走在后面。
下了船,便有马车来接,文臻和唐羡之一辆,老太太单独坐一辆。文臻上车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被女人们的目光刺成了筛子。
阔怕。
她在车上,下意识回头看码头,果然看见那艘华丽大船已经离开码头,继续前行了。
唐羡之,这是要躲避燕绥的追踪?还是要引诱燕绥的追踪?
海上婚礼,是急于生米煮成熟饭,还是另有用意?
文臻一直觉得自己摸不透唐羡之,一开始她觉得是敌人,后来她觉得亦敌亦友,再后来她默默发现可能也不是这么回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关系进度条应该读到哪一档了。
马车很平稳,一路入城,并无阻拦。马车上也到处是菊花雕饰,很是入乡随俗。文臻想难道唐家在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别业和全套的设备吗?那也太可怕了。
她看看自己面前琳琅满目的点心,再看对面唐羡之,他并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的人,面前就一盏清茶,一碟菊花糕,翻看着厚厚一叠卷宗,似乎是他们唐家的账本报告之类。他看得很快,不时抽出一份递出去,立刻就有跟随的快马拨转马头迅速离开的声音。
文臻不想多看,垂下眼,终究精神不好,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一开始无梦,后来便做了一个天女散花的梦,梦里有五色祥云,有仙乐缭绕,那音乐美妙非常,一奏起便漫天飞花,那些七彩的鲜花落在地上便成了雨,她在梦里还在恍恍惚惚地想,这么美这么好听该怎么形容来着?卧槽卧槽文化太低,卧槽卧槽只会卧槽了!
忽然那些仙子们都到了她面前,绕着她舞蹈,她在梦里想特么的这就是主角待遇啊啊啊特么的身材好好啊特么的在哪做的医美啊……忽然那缥缈催眠的音乐声一变,地上的雨哗啦一下倒灌,把那些医美美女给卷没了……然后她就醒了。
醒来一睁眼看见唐羡之含笑的脸,马车里微微昏暗,可他的眸子皮肤都在晶莹剔透地发光。
他手里一柄箫,微带歉意地笑道:“本来不该将你叫醒,但是咱们已经到了。”
文臻坐起身,只觉胸臆间一片清凉,本来体内微微游走的刺痛感已经减弱了许多,顿时明白刚才梦里的仙乐是唐羡之所奏,目的是为她调理经脉,眼看到目的地了,才给了她一捧雨声。
这个体贴细致到令人时刻感觉自己变成玛丽苏女主角的人。
她下了车,有点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天黑了,而且也没有想象中的繁花满山或者满是鲜花的街道,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谷模样的地方,有那么几间同样普通的屋子,此刻大多数屋子灯光已熄,只有对面一个院子还有隐约的灯火。
“穿过市集的时候本想唤你看花,后来想,对你来说,一场好眠更有好处。”唐羡之在她身后道。
文臻只能道谢。
唐羡之命人去和老太太说,自己要带文臻去拜访山中高士,对方脾性古怪,怕冲撞了老太太,而且晚了,山路崎岖,还请老太太在车上休息。闻老太太自然应了。
唐羡之示意文臻跟着自己走。山间小路坑坑洼洼,他亲自提了一盏灯在前方带路,那些仆从都没有跟过来,连同马车远远地停在路边。
到了那个小院门口,唐羡之敲门,手指刚落在门上,里头就是一声爆喝,“三更半夜来者皆恶客!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