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她听到女人的声音,在问她:“人呢?”
那是她的妈妈。
是生理学上,赋予她身体、血肉、甚至灵魂的人;也是社会学上,她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关系最亲密的人。
她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今天回家,已经周末谁去医院的事吵了一回。母女两人是轮流去医院的,周末也是一人负责一天。
她已经计划好周六学琴,周日去医院看护病人。即便要调整,她也不会拒绝。但妈妈说周末两天都有事,需要她负责这两天的任务。
她试图沟通,但只会得到劈头盖脸的辱骂。
每天都会出现的争吵令她疲惫,身体好像已经有了惯性,一句句话从口中说出,她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像是拥有了后天训练出来的反射一般。
连反应都变得迟钝,清脆的巴掌声想起之后,过了好久,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
眼眶干涩,平时用来伪装的眼泪在这时候却不会出现,和她的尊严一起,被蒸发在了空气里。
直到那阵敲门声响起。
很有节奏的三道响声,不轻不重,却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从漫游天际的意识之中回到躯壳里,沈研研发现自己妈妈的脸上一阵青红,脸色十分难看,正隔着铁门的间隙与别苏对望,久久没有动作。
她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刚才的对话尽数被人听了去。
最终,还是沈研研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声音冷静:“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脸上还带着并未消去的掌印。分明受了委屈,但她不再露出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似是死了心,对别苏不抱有任何期盼。
甚至——哪怕是别苏,已经知道了自己如此不堪的内在,或许再也不会和自己来往了吧。
本来就该这样。
她和这些人,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研研心中发冷,余光注意到了已经站在别苏身后的祁言——温和有礼,却又高高在上。
她知道,学校里一直将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说他们的容貌般配,是天造地设。即便有不同的声音,也都是在楚弈、顾勰、盛柠这类天之骄子之中选择,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偶尔注意到她,也只会觉得她不配与这些人在一块,应该自觉退出所谓的“团体”。
那些人说的没错。
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在这么破旧的楼房,哪怕空气中都漂浮着肮脏的颗粒,不时弥漫出怪异的气味,但这两个人还是闪闪发光。
他们本来就不在淤泥之中,当然不染尘埃。
她所有的斤斤计较,费尽心机,装模作样,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早就被看穿了吧。
这样的她,好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啊!
不,不是好像——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自欺欺人,还以为能把所有人都骗到,其实唯一一个团团转的就是她自己吧。
她太蠢了……
沈研研低下头,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往回带:“学长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吧。下面的声控灯坏了不少,记得注意脚下安全——”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苏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温暖——是沈研研仅剩的感觉。
属于人类的躯体,属于人类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