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兄长得知此事,深受感动,绑着曾经虐待过祝愿的母亲在树上用竹条鞭挞,乞求获得祝愿的原谅。
故事的最后,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当地国主听闻此事,更是对祝愿加官进爵,传召祝愿问其缘由,为何不憎恨父亲继母,祝愿只说一句“生恩大于天”,他这条命都是父亲的,从此成了一段佳话。
楚世远用祝愿之事,借天梯“有问必答”的黄昏,来给楚月当头一击。
不少人原先激烈地讨论,这会儿声音都小了起来,注意力被楚世远拉走,无不是悄然地竖起耳朵静静听楚月的回答。
隋垚长老皱紧了眉头,微抬下颌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余光淡扫了楚世远,暗道这楚世远是有备而来,叶楚王可得当心才好。
“祝愿封建,故事吃人,毫无内核还需要什么看法,若楚皇子在黄昏论道之际问这等无意义之话,本王不得不怀疑大楚的修行之道和楚家之风了。”楚月嗤笑了一声。
隋垚长老的眉峰深锁,不解地看向楚月。
祝愿佳话,传诵古今。
叶楚王绝不该如此回答。
古今美谈佳话,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举例的。
这般回答,岂不是把自己陷进去了。
由被动转为更被动,只会让楚世远士气高涨,因是着了他的道。
“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说过祝愿封建,古往今来良善者,无不是感动祝愿割肉的牺牲奉献精神,因而有了生子当如祝愿郎的说法。恕我不能苟同叶楚王之说。”
楚世远不疾不徐道。
几番言语,直击要害。
界主和蓝老等人,都多看了眼楚世远。
相较楚时修之流的气急败坏,楚世远是个聪明人,心思之沉城府之深显然是随了其祖父大楚的老爷子楚祥。
楚月拂袖,斜睨楚世远,冷声道:“祝愿母亲,难产血崩而死,他的命,是他母亲十月怀胎一朝临盆用命换来的,固然母亲未曾问过他是否愿意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但不管退多少步来说,他的命都不会属于他的父亲。是否割肉救父,全在个人意愿。只是其父在母亲难产而死不足数月就续弦了,对于其母而言,这样的丈夫,可否值得鬼门关一趟?那么,祝愿所为,是否背叛了其母亲?是否为无形的深渊之口吃了他脆弱的母亲?至于故事的结尾,更是可笑荒谬。祝愿幼年,待他如犬彘是家中的每一个人,何故要继母做出牺牲,而不是每个人都打一板子?都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想退出一个台阶去吃掉其继母。这样的故事,先后吃了两个可怜的女人。楚皇子,你难道不觉得吃人吗?还是说你身为男儿往后余生都不用怀胎生子历经这等九死一生之苦便不能感同身受?”
叶楚月另辟蹊径且剑走偏锋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隋垚长老眼前一亮,他竟没想过,还能如此作答。
自古以来,都在歌颂祝愿的奉献,以此来教导后代们,却鲜少有人真正从祝愿生母、继母的视角看去。
“祝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人需要良知良心良善,人族多温良淳朴之风,但对恶人的善,何尝又不是一种无知的恶?若遵循孝道,其三个弟弟,在祝愿背井离乡后并未孝顺父亲,后掩盖自己的恶来鞭挞母亲,若善恶有道,何至于这样的不孝之人还能鸡犬升天?”
楚月说罢,戏谑地看着楚世远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陡然便响如闷雷,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皇子,你是当真想要为民生社稷天下修行之道来问祝愿之事,还是借古论今,指桑说槐?若是如此,本王便回答你,你大楚的儿女人人都能是祝愿,唯独我叶楚月不是,我行路至此靠的是爱憎分明,而不是以德报怨。生恩再大于天也轮不到令尊楚云城,而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你不曾坠落到无间地狱,也没有粉碎过身体,你没被桎梏在笼子里遭受数年之苦,你不知幼年身处低谷面对群山恶鬼的难处,因而,你没资格在此说三道四。”
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响于天梯脚下,是震耳发聩。
楚凌身着百家禅衣,听闻那质问呵斥之语,红了双目。
面庞穿过鼻梁的血色刀疤,是当初忘忧城内楚月所留。
那时的他,无法理解,不知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道貌岸然的,希望着小月能够良善一点。
所有人都告诉她,做人要良善,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她宽容去接纳大楚。
但没人经历她的苦。
楚凌只是看了一遍她的过往,就放下了劝解的屠刀,从此走向佛之道。
他望着那道身影,内心感情复杂。
为何他会离开故乡和大楚的辉煌,走出第三条路。
因为大楚孩子在享福的时候,小月生不如死。
大楚孩子承欢父母膝下之日,小月泥泞里莫怕打滚。
她死过。
不止一次。
她一次又一次支离破碎。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自己的血肉碎片,缝补自己的灵魂,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这是她,从尸山骨海走出来的人,历经风霜雪雨,尝尽了人间疾苦,哪怕走到了高处,也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而非只有唯利是图一件事在眼前。
小狐狸不言,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旁。
与她一道,这雪雨风霜,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