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闻言,莫不大惊,只见周景宵慢条斯理道:“臣早已立誓终身不二色,既如此,这两个位份放着也是白放着,多费朝廷两份钱米,不如索性削去。”
虽然这话如此云淡风轻,但不啻于当堂投下一块巨石——
没了侧妃的位份,那些高官豪门便不会再想着把女儿送进摄政王府,毕竟侧妃和普通妾室的区别,那可是云泥之分。
而周景宵又这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自己终身不二色,若日后他有违此誓,岂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这句话,既是断了旁人的献女之念,亦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当下便有御史出列道:“侧妃位份乃是祖宗成法,王爷自请削去岂不于礼不合?!”
周景宵微微一笑:“依胡御史的意思,我纳不纳妾,纳几个妾,还要过问朝上诸公不成?那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时也是想吹就吹了,又干卿何事?”
当日,这番朝上奏对便传遍大街小巷,人人笑话胡御史自讨没趣的同时,亦是对摄政王夫妇钦羡者有之,慨叹者有之。
那羡慕的,自然绝大多数是女子。不提周景宵的位高权重,今生今世能得一有情郎,就是他目不识丁家徒四壁,亦是生而无憾了。
那感慨的有的是赞叹周景宵不沉迷女色,有的是惋惜他不能得享齐人之福,更有一二等着看笑话的,言之凿凿他日后必会违背誓言——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且说秦雪在家中亦闻此事,想到夫君对自己的一片拳拳之心,岂不正如摄政王一般?但玉妹妹可以对自家夫婿一心一意,她却不能。
她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听从大丫鬟青杏的劝说,给霍陵纳妾,此时却下定决心——
夫君以真情待她,她无以回报,若这样做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无论是什幺她都愿意。如果夫君还能因此将感情分到旁人身上,他的痛苦煎熬,或许也能少上那幺几分。
当下便将青杏唤来道:“有件事需得先问问你,若你愿意,自是皆大欢喜,若你不愿,我也绝不强逼你。”
如此便将自己欲把青杏给了霍陵做通房的事说了,青杏这段时日一直在秦雪身边有意无意地撺掇她给霍陵纳妾,此时听闻,自是欣喜若狂。
但她面上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反倒战战兢兢道:“奶奶如此擡举我,我心中惶恐。奴婢的蒲柳之姿,怎配得上大爷?”
秦雪见状,自然更觉愧对她,因叹道:“我原想着到了年纪就将你放出去,再陪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从此之后,你也不必再为奴做婢。奈何我身边实在无人,只有把你给了大爷,我方才放心,如今也只能委屈你了。”
毕竟这做姨娘的,到底也只是半个主子,主子面前姨娘要端茶递水打帘子,一身一体,不过还是主人家的玩物罢了。若放了出去,从此便是正经的良民,子孙后代既不必再沦落贱籍,且自己当家作主过日子,那又是何等自在呢。
如此一番考量,不可谓不周全,她却哪里能想到,青杏却是宁愿在这富贵乡中做一条狗,反倒觉得秦雪将她放出去是害了她。
一时她便叫人来给青杏开了脸,又吩咐针线上人做两套新鲜颜色衣裳,预备等霍陵从军营回来那日便圆房。
霍陵对此自是一无所知,这日回至家中,夫妻二人用过饭,他因有几道要紧的文书还需处理,便自去了书房。
忽听门扉一响,一个人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霍陵因听脚步声便知不是秦雪,连头也没擡,只听那人道:
“大爷,这是才刚沏好的君山银针。”
霍陵道:“放下罢。”
手中湘管正如笔走龙蛇,一只白瓷脱胎盖碗放在他身侧,来人执起墨锭,柔声道:“奴婢帮大爷磨墨。”
他手上一顿,此时方擡眸,只见青杏穿着一件极鲜亮的桃红绣玫瑰紫如意长比甲,唇上施脂,双眸含水,头上还梳着妇人的髻。
霍陵亦非蠢笨之人,心头一动间,怒火骤然狂涌而上,但他面上丝毫也不露出,淡淡道:“是谁打你来的?”
青杏脸上一红,垂细声细气道:“是奶奶吩咐奴婢今晚来……伺候大爷的。”
一面说,双手还抓着衣角轻轻绞着,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霍陵身上溜,却不知霍陵此时已是怒到了极致,反倒笑了笑:
“原来如此。”
她心中一喜,原因为这幺久以来霍陵始终对自己不假辞色,还觉得他会不悦,谁知看他的态度,倒并不反对?
也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从前那般恐怕也是因奶奶管得严罢了,如今那女人自己都不检点,又哪来的资格管束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