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玉姝正和几位太妃王妃在慈和宫中陪太后说话,便听太后道:
我前儿仿佛听说,秦家教人给告了?老七家的,我记得那秦老太太还是你外祖母,先帝还在世时,对秦家也是甚为恩宠的,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显见是儿女不肖,连祖宗的名声都玷辱了。
自打玉姝不肯接受太后塞给周景宵的那两个侧妃后,太后对她的称呼就从妹妹长妹妹短变成了老七家的,如今听了这话,她忙站起来,笑道:
太后明鉴,乐家所告之事纯属污蔑。为示清白,我那表兄一接了状子便递至刑部,连卷宗都不曾沾手。如今两家正打官司,谁对谁错,想必不日便可水落石出。
太后被这么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也未曾作,只是笑了笑:那就好,秦元卿亦是肱股之臣,我和皇上自然都盼着他清清白白,否则岂不可惜了。
当下便转过话头,众人又说起京中如今最时兴的衣裳饰来,玉姝复归原座,面上虽带着淡淡笑意,却觉心中沉甸甸的。
不一时因太后乏了,众人便各自散去,她扶着凌波的手上了轿,至门楼前又下轿登车,果然,周景宵已等在车里了。
一见了他,心内的那股烦闷便仿佛瞬间不见,唇角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她口中却嗔道:自己有车却不坐,总来蹭我的,难道是我的车上有蜜?
男人将手中的书卷一扔,便伸臂来抱她:
是,娘子不仅车上有蜜,这手上、唇上、还有身上都是蜜,甜津津的,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蜜。
闲话休提,却说他夫妻二人正在翻云覆雨之际,秦母等人亦在商议那乐大少和邓书生联手捅出来的篓子该如何处置,秦母因道:
那两个浑人所求无非是钱财,他们要,咱们给就是了,无非是几两银子,又不是出不起。你又何必将他们交给刑部衙门,又还要和他们打什么官司,岂不是小事化大,不仅失了咱们这般人家的体统,又教众人看了笑话。
秦沄却正色道:老祖宗,那乐大傻子是穷极了出了名的无赖,连他父亲都给气死了,今日他来要银子,咱们给了,若他花光了又来要,岂不是又要再给?
老祖宗自然要说,咱们家就是给上十回百回也给得起,但最怕的是他的胃口被越养越大,今日要银子,明日说不得便要田要地,到了后日,若他要人要权呢?咱们秦家的清誉,可就尽皆毁于此人之手了。
秦母听了,半日不言语,沉吟片刻,方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只是有一件,咱们家的脸面是最要紧的,若是闹得实在不像,他们说什么也都得依了。
秦沄忙答应了一声是,心中却并不如此想
若只是为怕人看笑话,便教那姓乐的和邓书生称心如意,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秦母并不知道,他却能猜到邓乐二人的计划,诬告秦家毒害乐氏只是个引子,他们真正用来威胁秦沄的,恐怕是乐氏红杏出墙一事。
这桩丑闻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当年秦沄撞破乐氏和那邓书生偷情后,未免家里人跟着操心,连秦母都没有告诉。
后来乐氏被他送到家庙里,没过多久又郁郁而终,他对外也只说是病死了。整个秦家,除了秦沄和蕊娘,没有人知道秦煜是乐氏红杏出墙和人私通所生的孩子。
可一旦邓书生拿这件事来威胁秦家,秦煜的身世自然要被迫曝光,先不提秦家的脸面就此才是丢尽了,小家伙日后又要如何抬头做人?
金尊玉贵的国公嫡子,突然却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野种,秦沄和蕊娘可以照样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但世人的指指点点、家中旁人的眼光恐怕连秦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继续疼爱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孙子。
所以秦沄不能让那两人将威胁的话说出口,更不能让他们接触到秦母,他一接到乐大少的状子便将那二人送到刑部衙门,一是为了避嫌,免得太后那边的人借题挥,二就是因为此事。
如今那两人在刑部的看管之下,所谓秦家毒害乐氏一事也由刑部来查证。
因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自然什么也查不出来,等到开堂时,哪怕邓书生在堂上说出偷情一事,但刑部的案子从来都是不公开审理的,那些刑部主官也不会乱嚼舌根,况且他二人既是诬告,供词的可信度也就大大降低,更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口中之言了。
当下秦沄便一力配合刑部调查,甚至还主动提出给乐氏开棺验尸,众人见他如此坦荡,想必是问心无愧,不几日,京中那些怀疑的声音愈小了。
就在事态渐平之际,刑部也预备结案了,谁知忽有一日,那乐大少和邓书生竟齐齐从租住的客店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一传出去,满京大哗。
有人道,想必是他二人看诬告之事败露,便连夜潜逃了。但又有人道,他们本是在刑部看管之下,本身又是两个泼皮无赖,又何德何能,竟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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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那谣言又满天飞了起来。
有猜他们收买了差役的,有猜他俩其实身怀绝技的,更有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说那二人的消失是秦家所为
如今最恨他们的自然便是秦家,人无缘无故没了,难道不是秦家怕他们说出什么秘事,所以将其灭口了?!
偏在此时,京中不知又打哪里传起了一则流言,说那乐氏被毒害,就是因为她曾红杏出墙,私通外男,惹怒了庆国公,就连她生的那个儿子,竟都不是秦沄的亲子!
这种豪门大宅内的人伦秘闻原是世人最爱,更何况眼下又因为邓乐二人的失踪平添了几分惊悚,如此不过半日的功夫,流言便传得人尽皆知
而若只是市井之中传传也就罢了,谁知次日在朝上,还有御史参劾秦沄,道此事必须彻查。如此一滩浑水被越搅越乱,秦沄只能上折自辩,暂卸职务,整个秦家亦是人心浮动,虽不敢表现在脸上,可众人心里想的都是
煜哥儿,究竟是不是大爷的亲骨肉?
若是,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那岂不是白占了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而老太太大爷大奶奶又还能不能容下他?
但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主子没话之前,秦煜自然还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而秦煜也仿佛对外间之事从未听闻一般,每日上学下学,晨昏定省,毫无异状。
这日他兄弟二人又在众小厮的围随下到了郭先生府上,众人一见他俩来了,原本都会纷纷上前殷勤问好的,此时却只坐在原处,相互之间眼神乱飞。
秦煜见状,心中一哂,只当没看见一般径直去了自己的座位。倒是秦烨的面色冷了几分,却也不好说什么。
他自然能猜到这些人肯定也知道外头那些流言了,他们惯会捧高踩低的,一见秦煜这个国公之子忽成了野种,如何不态度大变?
当下便见众人成群地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说什么,有人还时不时偷瞄秦煜两眼,目中露出鄙薄和不屑之色,忽听一个姓庄的学生道:
这鸠占鹊巢四字何解,王兄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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