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乐婉在房中躲了数月的羞后,却是愈恨起了蕊娘。
自己当众丢了那样大的脸,她却恰好在彼时诊出有孕,秦家上下都将她当宝贝来看。一个奶娘出身的奴才秧子,凭什么有这等好运?!蕊娘越风光,她便越觉刺心。
还是乐太太道:傻孩子,你不知现在才是你大好的机会!那女人有了身子,你姐夫房里自然要纳人,老太太怎么会委屈了你姐夫?只要老太太起了这个头儿,咱们便能借机行事。
乐婉听了,方才心中渐平,又日日盼着秦母提出给秦沄纳妾,谁知一连数月,秦家却是风平浪静。
秦沄的铺盖早已搬到了书房,他们夫妻俩固然分房别居,却从没听说秦沄身边哪个丫头得了体面。
这乐氏母女哪里知道,除了蕊娘,秦沄对旁的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一则他于女色上原本就淡淡的,二则因有了当年乐氏算计他之事,他平生最厌的,就是那些一心想攀高枝儿的女人。
秦母深知他的脾气,倒也不好直接给人,不过在他来请安时问了一句:身边缺不缺人伺候?
秦沄心头一动,淡淡笑道:老祖宗知道我原就不爱许多人围着,怪腻烦的。老祖宗这里调教出来的好人自然要留给老祖宗使,不然就辜负了我和蕊儿的一片孝心了。
秦母听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一时又闲话几句,看着他出去了,秦母歪在榻上,半晌方冷笑道:
难为沄儿,时时都想着在我面前替他媳妇说好话,我难道就是那么小心眼儿容不得人的?
檀荷原在一旁给秦母捶腿,闻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秦母又道:罢了,他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一心要护着那女人,我还能说什么不成。
如今秦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大爷最疼的就是大奶奶,而她这个老太太,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固然还是尊贵依旧,人人也都孝顺着她,但那种失去权力的滋味,那种从众星拱月的地位渐渐隐至帷幕之后的滋味她花了几十年,才从重孙媳妇熬成老封君,这又要秦母如何甘心?
奈何一众心腹早就被秦沄送去荣养了,而蕊娘进门后,从一开始尚还有几分生疏到如今管家理事都井井有条,竟只花了数月的功夫。
原本秦母还以为她出身贫寒,又是做过奴婢的,遇到大事必然会缩手缩脚,届时自己便可借着指点她的机会重新拿回家中大权,谁知蕊娘虽经验不足,行事却有静气,又聪慧机变,加上秦沄护持,二太太也被她笼络了过来,如今这秦家上下,竟没有说她不好的,人皆赞她赏罚有度,公私分明,着实是个极出挑的管家奶奶。
秦母见状,心里虽不悦,面上却也只能浑若无事,还要极口夸赞蕊娘。及至乐家上京来投亲,想她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乐家母女对蕊娘的敌意?但蕊娘如今事事顺心,就看这两个跳梁小丑给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因此秦母便坐山观起了虎斗,又想着如今蕊娘有孕,顺势再给秦沄添两个人,也能分分宠。谁知秦母还没开口,秦沄便把话给挡了回去,她虽气恼,也只能无可奈何。
那乐家母女就这么等了数月,终于按捺不住。此时乐婉脸上的红疹已经将养好了,虽有几处极淡极小的疤痕,但只要用脂粉掩了便看不出来。
但她心中犹嫌不足,只觉是蕊娘害了她,尤其见到蕊娘虽在孕中,却不似许多妇人那般身上浮肿脸上长斑,竟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乐婉便愈恨得牙痒痒,因对乐太太道:
妈,若是再等下去,怕是十年也不能成事。想必是那女人将姐夫拿捏住了,不许姐夫身边放人,这样的妒妇,秦家又怎么会容她?不如我们主动出手说着,附到乐太太耳边如此这般云云一番,又道:
届时木已成舟,又有老太太在,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霸着男人不放的媳妇,老太太知道了,定然会替我做主。我若进了门,还怕找不到机会与她平起平坐?那会子,咱们家的好日子才是真来了呢!
当下母女二人议定,各自行事,却说这日蕊娘从园子里散步回来,因想着去书房看看秦沄,才进了门,便见秦沄站在榻边,榻上却躺着一个女子,众人不由都呆住了。
原来今日秦沄休沐,前半日先去见了几个老友,众人兴之所至,自然都略饮了些酒。他因想着身上带了酒气,怕熏了蕊娘,便先回房沐浴更衣。
方一进门,便见榻上躺着一人,身上盖着一领薄被,头上的点翠蝴蝶簪和露出被外的一角银红百蝶穿花对襟褙子正是蕊娘的,当下不禁笑道:
不声不响的,怎么到我这里来歇起了晌?
榻上之人却不答,只是被子微微一动,显然已醒了。秦沄便走上前来,口中柔声道:如今天虽热,你也不可太过贪凉了,又是双身子的人,怎么做了娘还这样淘气?
说着便欲伸手将人抱起,只见那人面朝里侧卧着,长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看到一段雪白的颈子露在衣外。屋中光线昏暗,秦沄又有几分醉意,哪里能看出来,榻上之人竟不是蕊娘,而是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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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乐婉虽状似假寐,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听到秦沄的声音,心中早已大喜,暗道此计必成了。
原来她头上的簪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特特找来的和蕊娘相近的样式,又故意将门窗虚掩,弄得房内昏暗,就是为了让秦沄将她误认为蕊娘。只要秦沄与她有亲昵之举,届时自己便可说姐夫轻薄她,她再哭哭啼啼一番,还怕进不了秦家的门?
这法子她长姐乐氏当年便曾用过,如今故技重施,自然是得心应手。只是她和乐太太筹划多日,不知为何,秦家上下却仿佛有意防着她们似的,将秦沄周围围得如铁桶一般,今日她方才找到这天赐良机。
此时她又见秦沄语声温柔,想到姐夫的俊美尊贵,心头不禁一片火热。虽说这温柔不是冲着她的,但只要她入了姐夫的房,还怕得不到他的宠爱?若是今日水到渠成,就在这里成其好事也不是不可以。
一念及此,她便故意嘤咛一声,那声音柔媚娇嗲,一声短短的轻哼里几乎没转过十七八个弯儿。双眼却是依旧闭着,故作朦胧之态,只觉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抱起,她遂嗲声嗲气地道:
谁啊,我困得慌好人,快别闹我了
恰在此时,蕊娘和众丫头婆子已进来了,众人不禁一怔,纱儿嘴快,脱口而出:婉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乐婉方才装作惊醒的模样,忙睁开眼睛,见此情景,一张脸羞得通红,故意结结巴巴道:姐,姐姐我,我原过来取几本书回去看,偏昨儿熬夜给煜哥儿做鞋,一时困倦了,想说暂且歪一会子,谁想。
说着,话音里已透出哽咽之声: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姐夫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想是姐夫将我认作姐姐了,所以才抱,抱了我姐姐千万别怪姐夫,都怨我
纱儿早气得柳眉倒竖,道:婉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我们奶奶如何了姑娘似的。姑娘瞧着打进门起,我们奶奶可曾说过姑娘一句不是?
什么搂啊抱啊的,这些话,我们是万不敢挂在嘴上的,到底是姑娘,行动说话与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同!
一句话说得乐婉紫涨了脸,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妙计得逞,能与姐夫成就这番好事已是大喜,没想到还让蕊娘亲眼撞见,岂不是喜上加喜?
这女人越生气,她就要表现得越无辜,越柔弱,男人都是喜欢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的,没瞧见姐夫现在还抱着她吗?若是还能把这女人气到小产。
恶毒的念头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愈可怜,忙啼哭起来:
姐姐,是我,是我说错话了,我绝没有怪姐姐的意思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又冒撞了姐夫。姐夫,快请快请把我放下来罢。
说到此处,那声音如蚊蚋一般,又故意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姿态婉转,真可谓是楚楚动人。
纱儿冷笑了一声:是呢,姑娘还是快些下来罢,教人瞧见了可不成样子。不过,姑娘还是瞧瞧,抱着姑娘的究竟是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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