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儿一向口无遮拦,话都不过脑子,那回著实扫兴,让赫寒之在衆人面前丢大瞭脸。
谁知事后,赫寒之不过是一笑瞭之,也没再追究。老常默念瞭几百遍阿弥陀佛,幸亏遇上这么个开明的老板,否则水影儿都不知道被雪藏多少回瞭。
当然,这开明也是对水影儿一人的,毕竟,谁会跟摇钱树过不去呢?对于其他人嘛,老常不是没见过赫寒之的雷霆手段,所以这些年才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水影心想,我又不是水影儿,怎么会得罪老板?面上却隻是安慰老常,说知道瞭。
老常似乎有点紧张,吞瞭口口水,毕竟一年到头,见老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跟瞭赫寒之这么多年,老常一向瞭解他的脾气,他恭恭敬敬敲瞭三下门,便驻足等待。
“进来。”
声音很温润,像江南三月的风。
推开门,那人坐在办公椅上,穿一身考究的格子西装,三十岁上下,细长的眼眸,眉上有一颗小痣,相貌俊逸,气质温和,仿佛是个能让人交心的老朋友。
他的办公室佈置得很雅致,还搜集瞭一对前清宫裡的釉下青铜装饰的龙纹花瓶放在两侧,看起来很有些年头。
“赫老板好。”
水影朝他点瞭下头。
“老常,下部电影的合同我的助理还需要跟你确认,能去楼下和他敲定吗?”赫寒之淡淡道。
“当然可以,可是我们傢影儿一个人在这裡,真的可以吗?”
老常讪讪地望瞭一眼赫寒之,却听他说:“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人吗?”
“不是不是,隻是我怕影儿一个人在这裡应付不过来……”老常的声音越来越小,水影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你放心去吧。”
老常无奈,朝她使瞭个眼色,示意她注意言辞,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便带上门,出去瞭。
办公室就剩水影和赫寒之两个人。
“近来可好?”赫寒之放下手中的钢笔,问瞭句。
“挺好,谢谢赫老板挂念。”水影微微一笑。
“茶还是咖啡?”
“茉莉花茶就好。”
赫寒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说:“许久不见,你似乎与以往不同瞭,倒是有趣。”
“人总是要成长的吧,也许是之前太过狂妄,还差点丢瞭性命,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吧。”水影不露痕迹地遮过瞭这件事,又进入瞭正题,“听说赫老板这次找我,是商量电影的宣传事宜。”
赫寒之点瞭点头,“不错,这部电影还在紧锣密鼓地拍摄中,可是最近上海的天气很恶劣,还有台风,电影原定明年一月上映,现在看来还要往后推半个月,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切就听公司安排吧。”水影很配合地说。
目光突然扫到他办公桌上的素描画,这画隻有巴掌大小,被规规整整地放在相框中,想来是赫寒之很珍视的东西。
那是一位妙龄少女,扎两个麻花辫,眼睛像月牙一般弯弯的,水影突然觉得这少女似曾相识,也许是因为她的打扮与自己在电影《春山恨》中的造型很像,所以才给瞭水影这个错觉吧,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瞭,水影在心中喃喃道,女学生不都是那个样子吗?
赫寒之用钢笔写下瞭几行字,注意到她的目光,突然问:“水小姐似乎对我的妻子很感兴趣?”
“抱歉,是我冒犯瞭。”水影收回目光,心想,原来这女孩真是他的妻子啊。
赫寒之摇摇头,说:“无妨,其实电影《春山恨》的故事,就是以我和我妻子为原型,这个电影,便是我和她结婚五周年的礼物。碰巧的是,我的妻子也喜欢喝茉莉花茶呢。”
“茉莉花清香,自然很多女子喜欢,至于电影,我想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开心。”
“隻可惜,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成瞭植物人,也不知会不会醒来,所以我才做瞭许多慈善,希望她能早日康複。要是天上真的有神仙就好瞭,也不知是不是地上的人儿在痴心妄想,以为做瞭几件好事,就能得到神灵的垂青。”
男人的声音缱绻,带著对往事的追忆,却像隔著一层轻纱,看不分明。
不知怎的,水影总觉得他的话语中带著一丝嘲讽,好像把世间万物都看透瞭一般。可是,谁人能真正看透呢?硬要觉得自己能看透一切的人,才是最傲慢的。
“之前给瞭你五部我挑选的剧本,题材都不错,你看过之后,有什么想法吗?”赫寒之顿瞭顿,“或者说,你对哪一部最感兴趣?”
水影将其中一本递给赫寒之,“如果要我看,还是最喜欢这一本。”
剧本上写著《罗杰之死》,是一个探案剧。
“说说你的看法。”赫寒之不说好,也不说差,隻是饶有兴味道。
“这部作品的文学性体现在字裡行间,我喜欢这作者描写东西的笔触……”
“请恕我打断一下,现在市面上多以爱情片,纪录片为主,说实话,我是个商人,水小姐怎么能说服我,观衆会对这部片子买账呢?况且还是个新人编剧,观衆基础薄弱。”赫寒之十指交叉,目光审视。
水影眼中带光道:“这个编剧虽然没有名气,但这剧本却随处可见巧思,与那些陈词滥调很不相同,而且快到结局的地方也很有新意,说实话,我都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个作者瞭,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赫寒之指瞭指剧本的扉页,说:“这剧本的男主人公叫罗杰,而我注意到,编剧的笔名也叫罗杰,难道你没有听过艺术圈流传的故事吗?梵高生前的画作一文不值,所以他穷困潦倒,可是在他死后,却被人发现瞭艺术的价值,画作也是千金难买,同样的事放在编剧圈也是一样,让一个编剧出名的最快方式,就是让他本人去世吧,隻有死瞭,艺术的价值才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