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娜是真的生气,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毕竟领导去世的日子,她也是才想起来的,以聂工对领导的感情,他也隻是悲痛之下吼一句而已。
主要是她难受,犯恶心,总之,混身都疼,她身体倍儿棒的人,总感觉自己是病瞭。
“妈妈,我帮我爸道歉,你看行吗?”聂卫民悄悄摸摸的,就溜进来瞭。
不一会儿,三蛋也溜进来瞭,把孩子委屈的,坐在炕沿上哭“妈妈,对不起。”
“蛋蛋,你们明早还要上学,现在赶紧去睡觉,好不好,你要哭,妈妈会头疼的,好吗?”应该是感冒瞭,本来混身就痛,再加上刚才摔在地上时头著地,确实头痛的厉害。
至于聂工吼她的事儿,她其实因为脑子太乱,都还没细想瞭。
聂卫民悄悄儿的,就把三蛋给哄出去瞭。
仨孩子刚躺炕上,聂工敲门瞭“卫民,我可能现在就得走,你能照顾好弟弟们吧?”
屋子裡挺黑的,聂卫民没说话。
聂工进瞭门,在炕头上坐瞭半天,摸瞭把大儿子,说“我就去趟北京,应该过几天就能回来,你跟你妈说一声。”
那一声吼出去的时候,聂工也没想过陈丽娜能给摔到车外面去,隻听头哐啷一声撞在水泥地上,就知道挺疼的。
他要进卧室,肯定要吵架。
而聂工现在的心情,不想吵架。
他隻知道领导一直在叫他,而他因为工作忙,迟迟没去北京。
“你走吧,你就永远都不回来,我们也可以自己生活,我都长大瞭,又不是没爸爸就不可以。”聂卫民趴著呢,头埋在枕头上。
“什么叫我永远都不回来,我要去彙报工作,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那时候你们也是打架,你把我妈打啦,我记著呢,你一巴掌甩过去,那么响的,我妈的脸都肿瞭。现在好容易再来个妈妈,你又要把她打走。”聂卫民也是气疯瞭,死命捶瞭两把枕头。
“我又不是小孩子瞭,我完全可以帮我妈养大他们俩,你要走就走吧,反正,我是不会让我妈走的。”见爸爸不说话,小聂就又补瞭一句。
男人嘛,这事儿不好解释。
三蛋一直在哭,聂工手摸过去,咕碌碌的就滚远瞭。
隻有二蛋没事人似的,早都开始打呼噜瞭,在他这儿,矿区的天最蓝,雪最白,人生除瞭吃吃睡睡没啥大事儿,梦裡还笑著呢。
想来想去,不敢就这么走瞭,硬著头皮,聂工就摸进大卧室去瞭。
“小陈,对不起,我太冲动瞭,你现在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或者说,你想要什么呢,衣服,鞋子,口红,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聂工说。
“滚,明天就离婚。”陈丽娜很果断的,就扔瞭一句出来。
聂工给堵的,又说“我明确认识到瞭我的错误,你不要著急,等我从北京回来,饭我做,锅我洗,粪我来掏,你安心当你的厂长,行吗?”
“聂博钊,我可不是什么国际共産主义者,没有解放全人类的宏伟目标,我就想每天吃点儿好的,喝点儿好的,想当初当个纺织女工一月三十块,下瞭班跟著小姐妹逛逛街,买件衣裳穿,多开心啊。六年瞭,整整六年瞭,我自己挣钱我帮你养孩子,不是因为你待我有多好,而是因为我曾经的丈夫对我好,人都有生老病死,我能主宰多少,我又能改变多少你就吼我,离婚,除瞭离婚没有任何话可说。”
“你想离婚,那绝对不可能。”
“腿在我身上,我要走你还能拦住我不成?”
聂工一边急著要上北京,一边又担心自己真走瞭,陈丽娜跟孙转男似的,就挽不回来瞭。
一边是病危的领导,也许还在等著听他的报告,一边是躺在炕上流眼泪的妻子。
坐瞭半天,他回头想握陈小姐的手,好吧,原来隻要他一摸上去,就会跟隻兔子似的凑过来的陈小姐动也没动。
“去吧,工作更重要。”陈丽娜终于还是妥协,说瞭一句。
“婚不离吧”
“你说呢?”
这个反问句,把包袱又甩给瞭聂工,当然,也够他一路上苦恼瞭,究竟她是想离,还是想不离。
聂工再坐瞭大概有五分钟,帆佈旅行包一提,转身走瞭。
上辈子在红岩,陈丽娜就经历过连著十几天的暴雪,这辈子在矿区,又是十几天的暴雪。事实上第二天一早大概十点钟的时候,陈丽娜就从收音机裡听到消息瞭。
隔壁哈妈妈不是才从塔城回来嘛,这么大的雪,她还在外头扫雪呢,边听收音机边扫雪,哇的一声就哭开瞭“小陈,小陈你听见瞭吗,咱们的领导……”
陈丽娜正在地窖裡捡土豆呢,就说“我听见啦,哈妈妈,扫雪吧,这场雪厉害著呢,再不扫就扫不开瞭。”
“你傢聂工呢,知道点啥不?”哈妈妈就问。
陈丽娜说“他昨晚半夜走的,上北京啦。”
整天下大雪,要在往年,那可是聂傢三兄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瞭。
烤羊腿,大烧鸡,沾著面包糠的大鸡腿,还有裹著红泥的烤红薯,烤地瓜,烤土豆,隻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陈丽娜做不出来的。
她自己对吃不大爱好,但热衷于做饭吃,每每过个年,聂卫民身上都能长三斤肉的。但连著三天瞭,她除瞭睡觉就是睡觉,一天挣扎著热几个馍,再烧点汤,胡乱给孩子们吃一点,就又躺下瞭。
收音机裡天天都在广播,号召边疆的居民们少出门,及时除雪,以防止屋顶被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