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凌岚担忧道,“剩下时间我每日扮作他人混在尚辉身边,却始终没有探出来对方有什麽不对,或者说,在谋划著什麽。所以,我隻是暂时脱身一日而已,明日一早便掩人注意趁机重回。”
“其实,你今日前来,是想问我丹院分别那晚的那个问题吧?”贺风瞭然道。
凌岚沉重点头:“甄老师来信说已经练成瞭古注上失传已久的浣血古法,但……”
“但是隻有一成成功的概率,所以你也后悔瞭,后悔提出这个万死一生的微渺希望,是不是?”
凌岚沉默瞭。
“这些日子,我也想瞭很久,”贺风负手而起,“从选择化魔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结局必不会得善终,甚至是被仙门联合封入魔树,永世不得出。”
凌岚的手微一蜷曲。
“过去我想,待完成我想做的事——救出甄老师、揭出段宏以挽救苍生万民,剩下的,便隻有去留随意。”贺风直直看向她,“可现在,我还想要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长久地陪在你的身边。”
贺风一字一句,珍而重之:“凌岚,我喜欢你。不管是年少轻狂,还是历经沧桑,经年轮转,我心所想,从未更改!”
凌岚双眼蓦然睁大。
“所以,我会接受浣血之法。一成的概率,足以我为之一试。”
埋酒待归
疏影漏月,花风袭裾。
微凉浅夜中,两道人影携酒徐行。
“我已传信给甄老师,他大概五更天左右就会到。”凌岚抬头望著天边残月,“浣血古法毕竟複杂凶险,你此次一闭关施法,再出关可能就是几个月后瞭。当下情势一触即变,变幻难料,按甄老师的意思,他是想尽早进行。”
“放心吧,既然做好瞭决定,就没有什麽好犹豫或害怕的。”贺风一指顶著手中酒坛,面上一派轻松道。“至于目前关于尚辉控心那件诡异之事,我已全权交给瞭介清和高翊,以他二人之力,应该不会耽误进度。”
“目前我混迹尚辉身边多日,对方丝毫纰漏未现。”凌岚愁道,“到底是哪裡被我忽略瞭?”
“现在尚辉利用仙门某些人的心理,已经将明火全都集在瞭你的身上。我们手中没有快速破局证明你身份合理性的实证,拿他不得,隻能徐徐图之。”说到这儿,贺风嗤嘲不屑,道:“仙门这些人,眼见共同的敌人被囚倒台,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瓜分争夺利益瞭。殊不知,在他们自以为是的背后,自己才是被敌人玩弄于股掌的小丑,可笑至极!”
凌岚淡然道:“妖有好妖,仙有坏仙,魔亦有善,身份从来都不是界定善恶的偏见游尺。”
贺风一愣,眉间仿佛有一抹经年隐痛的裂冰融于清柔夜色。他抱头佯装调笑道:“你这是在替我开脱吗?”
凌岚却并未调笑之意,停下脚步郑重对他道:“修仙之路隻是走的人多瞭,故谓之正道,可在这一切的最初,这一条路就一定是公认的唯一正道吗?”
贺风被问懵瞭。
凌岚侃侃道:“剑走偏锋,亦值得钦佩。”
更何况溯洄结束后的这些年,她终于渐渐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一处地方,会存在绝对的善与恶。
贺风忽然低头,无端自笑起来。
两袭衣袍在夜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朗月照花,空林流香,淡雅花风中,贺风忽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轻松怡然。
“到瞭。”凌岚率先跑到梨木林中那株最高的梨树下,“就埋在这裡,如何?”
“好。最高一株,一眼可望。”贺风看瞭眼手中的酒坛:“不过,这真的是你用白日裡采摘的梨花现酿的?”
“自然是,这可是我赶瞭一下午才酿出来的,甚至还以灵力催化蕴养瞭一阵,所以你现在才能见到手中的这两坛精华。”凌岚得意道。
“怪不得我一路闻著总感觉有一股雨后青草的清新之气。”贺风提坛看瞭一眼,“相比于荼靡酒,这以梨花酿的独步春应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凌岚迟钝片刻,释然而笑:“对,仍旧是——独步春!”
隻不过盛开在少年岁月的火烈血红荼靡,终究是永远凋落在瞭那年的大雨中。
徒留摇曳倩影,虚开在记忆的无涯。
“贺竹之,这次我等你吧。”凌岚笑颜映清辉,“等你几个月后出关,我们再一起挖酒品饮,醉卧高枝,可好?待那时,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风思绪从遥远的那个雪天中抽回,傲娇道:“这我得好好想想。”
“喂,你这人怎麽还记仇啊,”凌岚说著,幼稚地追上去想打他,“我当初又不是故意爽约的。”
贺风见势闪身,二人踏著轻功在林间高枝竞相追逐,你来我往间便是一场轻功过招。
最后贺风一个倒挂偷袭,无赖反拿捏住凌岚。
“凌岚,我还没说完。”月光下,贺风郑重地盯著她,“我的意思是,既然我知道有一心上之人在等我,那麽即便是拼尽一切,我也要与天争命,回来见你!”
凌岚微怔,感觉胸腔内某个地方倏忽一动。心道:“不好,贺竹之怎麽看上去好像很会的样子!”
待二人埋好酒,便各自回屋,趁馀下时间还可以休息几个时辰。
等明早甄老师赶来,贺风和老师二人就要踏入闭关山室瞭。
凌岚与贺风相约明早寅时末山室前告别,随即也要趁天未大亮及时赶回凌霜宫。
刚躺回床上,外面忽然传来瞭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凌岚忽觉不对,但想到这是在梨木林,便打消瞭怀疑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