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仿佛蓦然惊醒,断然道:“凌岚,或许还有其他之法,不可以如此!”他刻意加重瞭“不可以”三字,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强硬不善的语气对她说。
“可是贺竹之,你好像忘瞭最重要的一点,”凌岚孑然立于两方对立的中间界限,冰冷中带著不忍,“我来时是仙门人,归时也自该是仙门人。我也有我的责任!”
贺风倏然怔住。那一刻,他想起瞭一些久远的往事。
那是泉下间第三年的冬月,贺风和凌岚闲坐篱门小院中,面前眼缚白绫的女子正笨拙地从头苦修剑术,贺风忽问道:“你为何会甘心被贬到这裡?”
寻常来看,来到这裡的人当然都不是自愿的,大多是作恶被仙门所擒,投入此间。贺风原以为对方不会吐露真言,而是随便找一个类似“修为不高被仙门所擒”这种听起来正常大衆的理由蒙混过去。
谁知,隻见凌岚收剑背后,侧立淡淡道:“仙门奈何不瞭我,可是,我还有在意之物在仙门之中。”
贺风停于半空的手顿住。
“我救瞭我想救的人,可是我肩上也还有其他的东西。我不能让我在意的宫……在意的门派因为我的一己私情,走到仙门正道的对立面。”
那一刻,贺风仿佛明白瞭什麽,在凌岚潜意识中,始终认为仙门正途不可置疑,就像那个少年时天真的他一样。而凌霜宫,终究是要融于修仙界之中的。
在两者不可兼顾的矛盾之下,她隻能选择放下瞭手中的宝剑。
凌岚:“我可以不知天高地厚离经叛道地去探寻我心中存疑的道,可我却不能连累我背后门派,它本该永远清名洁誉立于修仙界之巅!”
“那你为何还要救那个人?”贺风沉声道。
“我以为,他是我日思夜想要找的一位故人。”凌岚苦笑,“不过,我不会后悔,若重新置于当时那个情境之下,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贺风眸中一颤久久怔住,可惜却早已没再听下去后面的一句话。
一道叫喊将贺风思绪拉回。“贺风,我们仙门的事情用不著你插手。”
贺风黯然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凌岚明显一滞。不仅是她,全场所有人几乎都反应瞭片刻。
凌岚道:“不可以,你我终究殊途!”
那一瞬,贺风猝然抬眸,眼角泛红,随即竟是面带伤色地笑起来。
任去来:“衆弟子,押上凌岚,走吧。”
这时,流雪川原野尽头,一道浑厚之声穿风而来:“等一下!”
草薰烟青处,一位记忆深处的身影缓缓走来。
来人正是甄老师。
凌岚和贺风目光同时紧锁那人,仿佛潜意识中总觉得,在那个人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当年在丹剑院中修剑的无忧少年,天大的事也都不是事。
甄老师走到凌岚身前,道:“此次拘押审判,我丹剑院要抢先代劳。”
任去来:“丹剑院向来以教习剑修为己任,从不插手修仙界门派纷争。此举,恐怕不太妥吧。”
甄老师道:“凌岚是我丹剑院的学生,犯瞭错也自该我这个做师长的来管教,岂容外人越其师而擅自惩处?”
凌岚双眸蓦然大睁,怔怔看向甄老师。
任去来:“可她更是我仙门之人。”
“哦?我听说最近仙门内部刚抓获瞭尚辉,可却并未将其押往清行,而是关在瞭凌霜宫,每日各派轮流派弟子前去监管,”甄老师蛇打七寸,“不知可有此事啊。”
借监管囚徒尚辉,各派轮流派人入凌霜宫,无疑是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个刚失主的宫门中缓慢渗透自己的势力,借以渔利。
仙门一半人顿时闭瞭口。
“既是如此,未免落人口实,还是由我代劳拘押审判凌岚为好。”甄老师环顾衆人,“诸位,不知我说的可对?”
无言再辩的沉默中,凌岚最终还是被甄老师带走,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这日的丹剑院中,多派齐聚,甚至请来瞭清行的刑惩长老,碧血殿前诸位掌门列坐在上,不远处数千丹院学生攒聚围观。
全程漫长的心理交锋下,接连不断的审问之声潮水般铺天盖地。
“真正的凌宫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到底是不是你害得她?”
“你蓄意假冒凌宫,到底有何目的?”
“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贺风安插在仙门中的卧底?”
……
凌岚居于下势,不管其他问题如何解释,却隻死死咬紧瞭两点:第一,凌宫为她所害;第二,并非蓄意假冒。
凌岚并没有切实的实证让仙门相信她的清白,而唯二的人证——霜客和褚玉列,一个是宫门内她最亲近的人,仙门自是不会信其所言。
另一个褚玉列,当初因她在天之崖叛道救贺风后的包庇之嫌,已惹得一些人的不满质疑,此时再站出为她相证,其话不仅会为人所怀疑,丧失其真实性,最最重要的是——褚玉列的威信会受损。而后续若尚辉真的挣扎逃出,卷土再来,那麽也隻有褚玉列在,仙门内部才不会分裂,被人趁机而入。
在褚玉列和甄老师的保护下,仙门不能对她严刑逼供,隻要她矢口否认关键罪行,那麽当下就会陷入僵局。
而这,正是凌岚想要的。
她顺势提出:“一月为期,一月之内,我会找到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同时,向诸位展示出原本的真实往事。”
褚玉列一锤定音,不给他人插嘴机会,道:“那就这样决定瞭。”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她是被囚禁在丹院中的待审罪人,受仙门各派轮流看管,行动受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