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个约定我们一直维持了十年,十年来,他都是韩拾一,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张皮了呢?”钱坤还是接受不了现实,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揪起银沥的衣领质问他:“一定是你对他施了什么法术对吗!就是你!你这个混蛋!你还我韩拾一!”
这对话银沥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在十年前的天荒血沼泽边上,钱坤看见银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银沥把韩拾一还给他。
他想,如果有一天死的人是他,药风一定也会跟钱坤一样,疯了似的满世界要人把他复活过来吧……
银沥没有刻意抵抗,被钱坤晃得头晕目眩,终于忍不住道:“行了,你给我放手!”
“你这个混——”
“bang”一棍子落下,钱坤被敲晕倒地。本想随他让l发泄一下情绪,没想到他根本就无法镇定下来,还是直接放倒算了。
安静的屋子里,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古旧的挂钟恰好敲完十二下钟声。
银沥怔怔地看着地面上的人皮,还有晕倒在地的钱坤,想起了十年前还有一个人曾出现在天荒。
过了没多久,韩拾一家的大门被人推开了。来者裹着一身雾气,身穿黑衣,沉甸甸的帽檐,遮盖住他半张脸。他说:“银沥上神,好久不见。”
银沥侧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半杯啤酒,一饮而尽。他对来者毫不意外,说:“果然是你,相宁。”
死神的黑色法衣跟十年前略有不同,帽檐和衣领处多加了几道追踪法印,大概是有银沥的反叛历史在前,弥胥君不得不对死神这种神职增设防备。
相宁揭开头上的兜帽,同时,顺手将那几道追踪法印抹掉:“上神是指人皮果一事?”
银沥神情严肃:“为何要做这种多余的事,你明知道韩拾一已经不在了。”
相宁抬手施法,将地上的那张皱巴巴的人皮变回果实,收进手中,不冷不淡地开口说道:“你不在意之事,还有人在意,你不在意之人,亦有人在意。”
“……你什么意思?”银沥一时觉得相宁无比陌生,在他的印象中,相宁一直是个谦逊有礼,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人,今日竟然一来到就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实在不像他的个性。
“没什么意思。”相宁垂眸看了钱坤一眼,坦然说道:“既然今日再会银沥上神,那我便如实相告好了。人皮果是为钱坤而做的,韩拾一走后他大病了一场,一直卧床不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接受不了自己失去最好的伙伴,才会一直沉浸在虚幻之中不愿醒来。于是我把从天荒带回来的人皮果,做成了韩拾一的样子,将他从虚幻中唤醒。”
“不过我的能力有限,一年只能让人皮果维持三四个小时的最佳状态,为了不让钱坤发现破绽,所以我将见面的时间定在每年的今天。”相宁半张脸狰狞,半张脸平和,此刻在他面上达成一种诡异的协调。
“十年以来,他靠着这份精神信念生活得很好,上学毕业,工作交友,直到今天你的到来。”
相宁还有半句话没有挑明,但银沥听出来了,是他打破了相宁为钱坤制造的美好幻想,还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对他的谴责。
他沉默半晌才站起身,抬脚准备离开:“我知道了,是我不该来这里。”
相宁说得没错,害死韩拾一的人里有他一个,他不配祭奠他。
“哐当”的一声,朱红色的铁门重重地合上了,里面剩下死神相宁和昏迷的钱坤,银沥猜想相宁大概率要给钱坤洗去今晚并不美好的记忆,因为自己的出现,搞砸了他为钱坤铺设了十年的人生。
韩拾一本来也应该拥有这种平凡而美好的人生的,也许他的二十八岁就跟那人皮果子长得差不多,又或许比它再俊朗一点,体型再健硕一些。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街灯清冷,蝉声呜咽,只有银沥形单影只走在路上。
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在十年后的今天如此想念当初那个十七八岁、跟在自己身后说喜欢他的少年。
这种心底里迸发出的思念甚至让他产生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执念——他想见韩拾一。
虽然他明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哪怕是……见一见韩拾一的转世呢?
银沥当神仙几万年,早已经特立独行惯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事情他也没少做,今晚他还真是想犯个禁,再任性一回。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这座城市最大的庙宇,也就是当地土地神的住所。土地神一般是很久以前为本地作出丰功伟绩或许多贡献的伟人,后由本地人香火供奉飞升成神的,成神后一般都会驻守在本地,成为一方的守护神。
银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进庙堂的大殿,殿内的女神像半垂眼眸,形象庄严肃穆,四周灯火通明,香火鼎盛,看来这尊土地神非常受世人爱戴和敬仰。
他用拐杖轻叩三下地面,等待面前那尊神像的本体响应。
不一会儿,一道刚正严明的女声声线出现了:“殿前何人,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来者银沥,有事相求女神仙。”银沥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女神仙的本体,看来她是在用魂识与他沟通。
“银沥?”女神仙声音迟疑了一下,接着厉声呵斥道:“大胆!银沥上神乃神界天人,区区凡人岂能假冒!”
难道这位女神仙见过他?银沥有些疑惑:“是不是假冒,你出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本神这就来降罪与你!”
嗖——
灵光乍现,一道身穿深红色神服的身影出现在银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