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瑾一惊,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陆长生,“长生,你可别吓我啊。”
“说好的我们只是过来走一走,瞧一瞧,然后就去蜀中的。你要是不走了,那……”
孔瑾随即想起一事,“长生,你不走了也没有用啊。”
“现在的离阳城是真真切切的空城,哪怕你想守,也没有人需要你守,更没有人攻城啊。”
“长生,你是在唬我啊。”
陆长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说道,“是啊,我是吓唬你的啊。”
“你回到离阳城,越来越胆小了。你以前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那些人要打死你,逼你承认自己是北莽人,你可是宁死不屈啊。”
孔瑾嘿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北莽人,我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鬼。”
“可这离阳城,空荡荡的,太安静了,太幽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一想起那城门的大坑里,可是埋葬了无数敌人的尸体,而我要一直陪着你守在这城头,我心里就瘆得慌啊。”
陆长生睁开眼睛,看着孔瑾,“秀才,你可以自己回去啊。”
“以你的聪明,回到大邑,回到蜀中,应该也不成问题的。”
孔瑾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我既然陪着你出来,那就要陪着你回去。”
陆长生说道,“秀才,其实现在远征军已经步入正轨了,以你的才华,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统领远征军走向更大的辉煌。”
“我就是一个武夫而已,并不能起到关键的作用,你完全不需要陪着我的。”
孔瑾坐在陆长生身边,“长生,你这是在考验我吧。”
“我们远征军的将士,谁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啊。”
“别说我了,也别说武冲、宗老将军他们,就说我们先前怀疑有反骨的吕文长,现在也将反骨给磨平了。哪怕我们给吕文长十万兵马,他也得给我们老老实实的带回来。”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远征军,是大汉的远征军,不是某一个人的远征军。每一个心中存有大汉,想要为大汉振兴的将士才能加入远征军。所以啊,长生你不用担心任何人能领导远征军,除了你。”
陆长生说道,“是啊,远征军是大汉的远征军,也不是我陆长生一个人的远征军。”
“秀才,我并不是在考验你,而是说真心话,尤其是来到了流沙郡,来到了离阳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因为我想起了武王!”
孔瑾问道,“这和武王有什么关系呢?”
陆长生眼睛看向天空,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宛如他此时的心情,“秀才,我在武王身边长大的,武王的影响力有多大我比你更清楚。”
“当时虽然有皇帝在,可是举国上下都是以武王为尊,国事皆有武王做主。在所有人心中,武王都是无所不能的,那就是真正的神。”
“我到现在为止,都觉得武王是神,是永远不可替代的。因为他为大汉做了太多的事情,为大汉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南征北战,叱咤沙场。为百姓过得更好殚精竭虑,日以继夜。可是,秀才,在武王创造无限辉煌的时候,这其中也埋着一个隐患,有一个巨大的看不到的危机在其中。”
孔瑾问道,“什么隐患,什么危机?”
陆长生脸上浮现出痛楚之色,“那就是所有人都喜欢武王,所有人都敬仰武王,所有人也依靠武王,这个军队,乃至这个国家,这个天下,片刻都离不开武王。”
“武王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武王是无所不能救苦救难的真神,所有人都离不开武王的时候,就没有人想过,一旦没有武王会怎么办?”
孔瑾看向陆长生,他突然明白陆长生为什么说不想走了,要留在离阳城。
他突然明白陆长生说让其他人来领导远征军,原来陆长生心中已经感受到危机了。
原来陆长生不仅是武艺上成长了,他的心智,他的想法也跟着成熟了。
“长生,会怎么样呢?”
陆长生的手握紧了霸王刀,“那会怎么样?结局已经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自从武王被诸国联手设局陷害之后,我们远征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离阳城苦苦支撑了六年。这六年我能守住离阳城,可是守不住满城的百姓,更守不住大汉的天下啊。”
“自从武王陨落之后,皇位更替,上位者一个比一个无能,将大汉江山给白白葬送了。刘能、刘琪、刘寰,还有中途当过伪汉皇帝的刘构,一个比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比一个昏庸腐朽。武王创建的局面,打下的江山,就在短短几年内,被糟蹋,被践踏。”
“还被北莽一度打过天河,攻克了临安,将皇族的太后吊死在宫里,将大汉官员凌辱,将妇女糟蹋,将大汉沦为跑马之地,大汉百姓沦为贱民。大汉千年传承岌岌可危,亡国灭种近在咫尺。”
孔瑾看着陆长生脸上浮现出的痛楚,他心中也隐隐作疼。
有些事情,不是陆长生应该承受的,可是陆长生的心性如此,他习惯性地将责任、将压力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这让他的生活过得极为艰难。
陆长生本来已经是一个喜欢孤独、喜欢寂寞,喜欢一个人坐在城头上守护身后城池、守护身后百姓的人。
如果他心里还有这么大的压力,还有这么多难题没有释放,真的有可能走火入魔。
“长生,不是还有你,还有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大汉人站起来了吗,不是北莽最终没有将大汉给吞灭,不是我们还有势力开始反扑了吗?”
陆长生侧过身来,看向孔瑾,“秀才,我知道你的一片好心。”
“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就是无限扩大远征军,无限扩大我个人的影响力,将我重新塑造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将我塑造成无所不能救苦救难的神。”
“其实,你是想将我塑造成另外一个武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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